秦淮的喧嚣渐渐落幕后,萧湛回去了东府城。
东府城是扬州治所,当年萧湛长兄萧济主持洛阳朝政时,有心利用南方鱼米之乡的富庶来供应北方粮草,遂任命萧湛为扬州刺史,出镇金陵,居东府城。
及五胡南下,北方大乱后,萧济留守北方平叛,不幸遇难。萧湛遂留驻南方保存实力,去岁皇帝被掳后,乃在江左文武拥护下进号晋王。
金陵虽有吴国旧宫,但皇帝即便落入胡人之手,也是事实上的大晋天子。萧湛如今只是晋王,而非晋帝,故而仍居东府城。
府里空荡荡的,寂静无人,清冷的月光孤零零洒在回廊上。
萧湛踏着月光往房中走去,仲秋寒露浓重,他鬓角微湿,清瘦挺拔的身型似还氤氲着秦淮水岸的潮寒之气。
屋门半掩着,里边黑漆漆一片,门口石板上落着一片冷蓝的月光。
一双洁白的、枯瘦的的脚,光秃秃站在那片冷蓝中。
丹阳郡主萧从贞穿着一袭白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两边,苍白麻木的脸上目光呆滞,月光下闪着两道泪痕。
“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萧湛深夜归来,在门外骤见此诡异之景,也被吓得心头一凛,看清是自家妹子后,方松了口气,领着她进屋坐下。
点上灯后,柔和的光芒盈满一室,驱散了恶寒黑暗。
“阿贞,怎么还没睡呢?”
萧从贞神情恍惚,眼神涣散,手背青筋毕现,紧紧攥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再消失不见了。
“我在找你,我从前院找到后院,又从屋里找到屋外,我都找不到你,阿兄,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萧湛便知她又犯病了,握住她的手柔声哄道:“我就在这儿呢,我哪儿都不去。”
萧从贞面色突然变得扭曲,凄厉绝望地大叫了一声,她双手抱头,手臂像两条干枯的柳条把自己缠裹了起来,眼神十分恐惧。
“长兄死了,夫君死了,孩儿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他们都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我了!”
萧湛心口一揪,拍着她的背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
萧从贞状若癫狂,手臂在他胸前胡乱挥舞抓挠着,“过不去,过不去的,只有我和恂儿,好多人在追我,追我,啊——”
她尖叫了一声,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往屋外冲去。
萧湛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强行把她压制住,免得她再自残。
“你别碰我,别碰我!”
仆妇们闻声匆匆过来,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拿着那掺了迷药的帕子,捂在她口鼻上,没多时,女子便昏睡了过去,软塌塌倒成一滩。
萧湛将人抱起,送回了房。
萧从贞直挺挺躺在床上,像一段没有生命的枯木。
窗外圆满满的一轮明月,挂在黑漆漆的天上,变幻莫测的影子,静静笼罩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