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晟:“纪平安,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的所有话我都会相信,也会尝试去理解。但是,你的解释还没有结束。”
纪平安知道周晟在问什么,正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她才说自己没法解释。
周晟:“你问我‘如果你知道自己留不了多久,剩下的那个会很受伤,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地走向喜欢的人’,纪平安,你的病是假的,为什么会飞蛾扑火?”
纪平安沉默着。
周晟:“说话。”
纪平安不敢说,她所有回家的希望都在许芍珺身上,而大业比漠北强大太多了。
纪平安的沉默,让周晟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他不在乎那乱七八糟无足轻重的欺骗,甚至当他知道她的病是谎言的时候,全身心只有高兴。
但是,她不能不解释。
不能离开他。
周晟动了真气,面沉如墨:“纪平安,我让你说话!”
纪平安咬着唇,低着头,沉默如一道墙高高竖起。
她被逼到了绝境,周晟也被她的沉默逼到了绝境。
周晟:“纪平安,朕命令你说话!”
朕?
纪平安苦笑着抬头,直视周晟,然后苦笑化作一丝释然,用力将手腕从周晟手里挣脱开,一步一步从他怀里退出来。
纪平安看着他,抬起手臂,右手附在左手手臂上,双膝弯曲,跪下,以头抢地。
这是一个完整的臣对君,妻对夫的大礼。
这不是礼,这是一把往周晟胸口插进去的刀。
然后,纪平安恭敬说道:“臣妾谨遵圣旨。”
周晟上前半步:“纪平安……”
纪平安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沙哑:“皇上,您是天子,是君主。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您所赐予纪平安的所有的特权,您随时可以收回。就像您说的,在纪平安面前,您永远是盛州。但是现在,您只要一个称呼,就能做回高高在上的帝王。纪平安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很胆小,很怯懦,她敢拿着手术刀开膛破肚,但同时她也害怕铡刀,她只敢缩在自己的蜗牛壳,不敢触碰真实的世界。”
周晟:“纪平安,我只是一时情急。”
纪平安脊背笔直,低眉顺目,恭敬谦卑:“皇上,纪平安只是纪平安,她和您不一样,她没有选择‘您是天子,是周晟,还是盛州’的权力。能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只有您,只有您有这个权力。纪平安只有蜗牛壳,没有选择的权力,也没有反抗的能力。而今天,蜗牛壳碎了,纪平安只能面对现实。”
周晟:“我可以护你一辈子。”
纪平安:“皇上,生老病死,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每个人都必须经历。我站在断头台上,铡刀就在头顶,您护我一辈子,也只代表铡刀一辈子没有落下,但是哪怕铡刀一辈子都落不下来,站在断头台上的人也不可能忽视它。”
惨惨寒日,冬日北风在门外徘徊,纪平安跪在冰凉的地上,能清晰地听见枯枝瑟瑟的声音。
安静有着强大的力量,也是一种可怕的境地。
许久,周晟抓住纪平安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然后沉默着走出未央宫。
一夜北风,待天明,密密稠稠的雪堆积在屋檐上,时不时砸下来一大块,太监和宫女们一大早便起来,赶在宫中贵人们出行前,开始清理积雪,免得误了贵人们的心情。
周晟坐在玄德殿一夜未睡,直到福如海出声提醒:“陛下,该上早朝了。”
周晟深吸一口气,凉意直达肺部,疼得难受。
周晟起身:“更衣吧。”
福如海:“是。”
换了衣服,走出玄德殿,周晟抬头看向天空,阴云密布,飘雪萦空如雾转,落于台阶上,凝结出一朵又一朵的冰花。
冰花美且易碎。
来往的人一脚一脚地踩在上面,转瞬成了肮脏的泥水。
周晟收回视线,绕过脚边冰花,走上轿撵,“让苗东来把许芍珺抓回来。“
福如海表情僵硬了片刻,“是。”
当初皇后娘娘协助许芍珺出逃,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暂时放了许芍珺一马,但是也仅仅只是放过了许芍珺的性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