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音清朗,礼数周全,作完揖,款款道来原因。
为首的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我们一行人赶路数日,精疲力尽,正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喝两口茶,再继续赶路。”
江泠道:“若官人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店面简陋,茶水单一,怕怠慢诸位。”
“不妨事。”
男人掀开衣袍,找了个地方坐下,店家很惶恐,缩着肩膀。
“就来几碗麦茶吧。”
男人抬头说道。
江泠转头,看了眼店家,“吴伯,去准备吧,没事的。”
“好……好。”
店家转过身,去倒四碗茶过来,呈到几人面前。
男人端起碗,吹一吹,抿几口。
麦茶是用炒熟炒黄的大麦冲泡而得,香气浓郁,能消暑除热,附近田地里的农民干完活,经常过来喝一杯,攒一攒力气,再下地接着干活。
男人喝了两口,挑眉,“与茶叶不一样,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店家憨厚一笑。
江泠坐回原来的位子,低头继续算账。
少年姿态端正,外面暑气蒸腾,人难免心浮气躁,但他巍然不动,字迹依旧清晰工整。
男人坐累了,站起身,在一旁打量。
“你仿的是赵子昂的字?”
江泠抬头,看见男人正站在身后,点头,“是。”
他看着少年面前的册子,读几行,发现他算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账,诸如收了几亩田,鸡生了几只蛋之类,那样好的字,写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屈才了。
“小郎君可是这些乡民的田主?”
少年穿得不算富奢,但胜在气质清正,看着不像普通人。
男人以为他是田主,坐在这里督促乡民收粮。
江泠摇头,“不是,我住在这附近,帮忙算账、记录,秋收后要收粮,田主要看收成算工钱,将这些记清楚,年底拿钱时能省事些。”
“原来如此。”男人点头,又问:“你是县学里的学生吗?”
“不是,只是读过几年书。”
男人笑,只是读过几年书,写不出这样好的字。
“今年老乡们的收成怎么样?”
江泠道:“不算好,田主收去大半,家中还要留一些作为存粮,扣去赋税,不剩多少。”
男人若有所思。
“小江,我的水车怎么不动了?!”
田头传来一声惊呼,江泠立刻搁下笔,拿起一边的斗笠戴上,“来了!”
他起身走出茶棚,循声过去。
男人转头看去。
少年卷起衣袖,踩在田间,他捣鼓两下,水车重新运转。
动作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男人喝一口麦茶,目光落回他留下的账本上。
下面还垫着几本书,男人好奇地翻开。
“《农政全书》、《水经注》……”
书上有关于引水渠道,农业灌溉的部分,记有许多批注,字迹清晰认真,一笔一划留下自己的思考与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