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后,气候渐暖,路上行人皆换上单薄的衣衫。
叶秋水盘腿坐在江泠屋中的簟席上,捏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口中念念有词,“檀香八斤、排草……四斤、沉香一斤、丁香、乳香、黄烟、兰苔、木香各十两……调和、阴晾一日,晒干……”①
一旁,江泠正在写字,看到她坐姿歪歪扭扭,不由皱眉。
他伸手,笔杆轻点叶秋水额头,“坐正。”
叶秋水本斜着身子,懒散地半躺在席子上,江泠一说立刻正襟危坐,只是没多久,她又和没长骨头似的歪下来。
江泠无奈道:“芃芃,坐正。”
叶秋水直起身子,没有他盯着,坚持不了片刻又原形毕露。
他索性由着她去了,又过了会儿,背书的声音消失,江泠看过去,发现她正趴在桌案上,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王八。
叶秋水画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江泠已经发现她,等画完抬起头,见江泠搁下笔,盯着她看。
她顿时讪讪扯动嘴角。
江泠眉心下压,佯装不悦道:“你不是在背书?”
叶秋水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她再次坐正,好好握住笔,王八图团起扔一边,“这就背这就背。”
江泠收回目光,继续在书上做批注。
叶秋水坐在身旁背诵,声音抑扬顿挫,学书舍里的老夫子那般,读一句,头摇摇摆摆,十分沉浸。
一开始还坐得住,后来则歪着,躺着,趴着,在簟席上滚来滚去,说好要背书,不一会儿又传出笑声。
江泠瞥了她一眼,无奈摇头,不再管她。
等江泠再注意到叶秋水时,她居然在桌前坐得端正,手里握着笔,神态认真。
江泠有些诧异,不由看过去,哪知叶秋水竟警惕地抬手挡住他的视线,“不给你看。”
她神神秘秘的,横着胳膊将面前的纸遮掩得严严实实。
江泠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低下头看书,注意却没放在纸上。
许久,叶秋水站起来,慢慢地挪到他身边,她刚动江泠就注意到她了,只是他神情依旧,面上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叶秋水将纸塞到他面前。
江泠低头一看,呆了呆。
叶秋水原来又在画画,只不过这次画的不是王八,是人。
她没什么技巧,胜在有灵气,画上小人姿态端正,坐在案前,手持一卷书,惟妙惟肖,正是他。
江泠心头动了动,像是有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他启唇,却是低声道:“又偷懒。”
叶秋水扬起下巴,哼了哼,“我书背完才玩的,我现在知道安息香、芙蓉花露的制法,《论语》我也会背,不信你考我。”
江泠拿起她面前的书,问了几句,叶秋水都能流利答出。
她玩心虽重,但该做的都会认真完成。
检查完背诵,叶秋水笑盈盈,十分得意。
等江泠拿起她今日练的字帖,叶秋水又蔫下去了。
叶秋水开蒙晚,六七岁才开始学写字,握笔艰难,字写得如虫爬。
江泠让她练字,连续半个月,江师傅都兢兢业业,不念私情,在她的每一张字帖上批上一个红色的“丙”。
见到她垮下嘴角,仿佛有条无形的尾巴垂下,不再神气,江泠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眼底显现出笑意。
他晾了叶秋水一会儿,瞧着她紧张不已的模样,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
“嗯,尚可。”
江泠不咸不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