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问时,已经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将屋里扫过了一遍,但这并没有给她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参考信息,反而让她心底疑惑更深——屋内的地面居然是坑坑洼洼的黄土地,自己躺着说是"床",其实就是块木板子,下面垫了几块石头,屋里正中挂着一张伟人画像,再就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深褐色的漆面十分斑驳,一看就是上了年头。
唯一看起来崭新的,大概就是那个包了白铁皮的圆炉子了。可哪怕是这种自制的土炉子,她也只在自己很小时候见过,现在早就难寻踪迹了,哪怕是偏远地区,也不常见啊!
见她停了手,李大夫也没有大碍。五姑奶这才又认真地打量起了她,边看边点头,接着,朝她走了过来:"闺女,俺是你亲奶奶啊!你爹是不是叫赵栋?左耳朵后面有个大痦子?"她说着话便蹒跚着往赵朱面前走,右手拄着拐,还腾出左手来往耳朵后面比划。
她本来算高挑的身量,到了赵朱跟前却只能扬起头来,才能看见对方的面孔。
赵朱心道,您老人家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也不认识您啊!但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又没忍心开口,但也没有承认,而是继续追问道:"老人家,这到底是哪儿啊?"
李大碗被唬了一跳,虽然没有受伤,可还是大口哈着粗气,坐在床边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他听见赵朱发问,到底还是气不顺,翻了个白眼朝五姑奶道:"老太太,您这是上哪儿认来的孙女啊?我看就是个野人!"
再一次听见人家叫自己野人,赵朱皱起眉头,但当她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瞪大眼睛,"啊"的一下叫出了声来——她身上居然套着几片用草绳连起的干草枯叶,说是"衣服"都太过勉强,倒真像"原始人"勉强遮羞的东西。
她忙又去摸自己的头发,触手的好似一把枯草,把长度勉强到肩头的发尾往前扯着,眼角余光里,那参差不齐的发梢,明显是用不太锋利的工具硬生生拉断的。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这头发绝对不是她那头定期做蛋白保养的法式大长卷!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一时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噩梦。
她稳稳心神,再次看向一直含泪盯着她瞧的老太太:"奶奶,您能给我找个镜子吗?"
五姑奶不知道她要镜子干嘛,可闻言还是颤巍巍地走到了唯一的桌子前,抬头瞧见伟人画像,还默默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口中喃喃两句"多谢保佑",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面巴掌的塑料小圆镜,递到了赵朱面前。
虽然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但一瞅见镜子里的人影,赵朱还是狠狠吸了口冷气——世界上还真有穿越这种事!
一阵眩晕袭来,她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床边,右手紧紧遮住双眼,被荒谬的现实打击得一时不知所措。
李大碗嫌弃地往旁边靠了靠,又朝着五姑奶开口道:"老太太,别怪我说话不中听,这亲戚可不兴随便认啊!这来历不明的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才逃进深山里去的。您可别随便发善心,万一救了个白眼狼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说的,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五姑奶还没回话,就听见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大妮儿搬回"救兵"来了。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来就还没看够呢,这还没走远,就听见大妮儿冲出来叫嚷"野人杀人",当即就折返了回去,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后生,当即就直接从正门闯进了屋中。
不过,还没等他们见义勇为呢,兜头就是两拐棍儿——"门都不敲就敢闯进屋里来!当俺老婆子是死的啊!"
五姑奶奶的拐杖可谓是下赵庄所有中青年人的童年阴影,两人豪情未酬,瞬间抱头鼠窜。
大妮儿紧跟着两人后脚进屋,却是一眼瞅见野人跟李大夫正和和气气地在床沿儿上排排坐,眼珠子一转,心知自己这"救驾"没救出功劳,反而救出过错来了。
趁着拐棍儿没落下,她立马抱住了五太奶的大腿,"哇"地一声开始哭天抹泪:"五太奶奶,您没事儿啊!吓死俺了!"
五姑奶嫌弃地扒拉了她一下,却没能扒拉开,只得从怀里掏出了个干净的手帕子,一把糊到了她的脸上:"别把鼻涕蹭俺身上了!腌臢菜!"
大妮儿见好就收,就着手帕把脸一抹,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瞅着那个暂时安静的"野人",就怕她又突然暴起伤人。
趁五姑奶再次出门赶人的功夫,李大碗也站起了身来,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五姑奶见他要走,连忙追问:"李大夫,真是不好意思,她可能是被吓到了,才会冒犯到你,你刚才可看过了,她没事儿吧?"
"看她那活蹦乱跳的样子,能有啥事?"李大碗拎起箱子,把布带子挎在肩头,扭头便想走,却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
"大夫,我可能真有事儿,我好像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赵朱呲着牙,朝他讪讪一笑。
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到了哪儿,先装傻吧!赵朱心中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