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弈的心思被这一扰,倒也没了兴致,思忖片刻干脆也起身,过去看看那个逆子罢。到底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
这厢二人一前一后出门,却差不多同时来到琼安院。
娴妃还没进门,泪水就已先涌上眼眶,伸出手做出要护住儿子的架势,怎知一声“轩儿”还没出口,就被屋内的景象给惊住了。
只见六皇子手里拿着鱼竿,而宋知意摔倒地上,眼圈通红,一幅被欺负惨了却不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六皇子心慌地看向娴妃,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
“六弟既然想要我的鱼竿,大可直言,我又不是不给,何必动手来抢,还要推撞人,撞了我倒也无妨,只怕撞疼六弟昨日被打疼的手啊!”宋知意声音不大,刚进门的皇帝听得正清。
娴妃咬牙,一把拉过六皇子,刚要说些什么,宋知意又看向皇帝,抢先一步道:“还请父皇切莫怪罪,我本来想趁着雨停再去湖畔钓两条鱼,给您带回宫里去的,殿下重病缠身,不能时时在您跟前尽孝,我身为殿下发妻,实在心中有愧。”
得,这话全叫她说了。
娴妃恨恨地瞪一眼过来。
皇帝重孝道,自然也喜欢孝顺自己的儿女,如今瞧儿媳如此大方懂事,不免和缓语气:“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来人,先扶三皇子妃起来吧。”
冬青老早就候在一旁了,闻言急忙扶主子起来,宋知意作痛苦状,“哎呦”一声。
皇帝蹙眉看向六皇子,目光严厉带着责问,六皇子简直懵了,明明此刻摔倒在地的应该是他!现在却被这个宋知意先摔了!
娴妃见形势不对,忙上前一步道:“轩儿年纪还小,难免性子冲动,闹误会也是有的。”
皇帝不大高兴:“再小他也有七岁了,难道还不懂长幼有序的道理,还是你平时没教?”
娴妃脸色一白,分明昨日皇帝说的才是“轩儿才七岁”,如今就变成“也有七岁了”,这字虽一样意思却截然不同。
六皇子看自己母妃这模样,刚张嘴想哭,以往他一哭父皇就心疼了的,可谁知皇帝不耐地道:“好了,你一个皇子整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有闲工夫少上蹿下跳的瞎胡闹,给朕回去将金刚经抄个一百遍,给你皇祖母祈福。”
啊?一百遍?金刚经?
六皇子嘴一瘪,要知晓他连千字文都没认全呢,可父皇威严的脸色摆在这,哪里还敢发出半点声音。
皇帝将娴妃与六皇子赶了回去,才进内室瞧了眼三儿子。
还没醒,一张六分像他三分随先皇后的脸庞苍白得厉害。
皇帝叹了声。
其实昨日他又何尝想罚这个病弱不堪的儿子。实在是这性子太傲了,要么冷着一张脸不说话,要么句句呛人,屡次当众让他这个皇帝下不来台,他可是九五至尊!雷霆皇威岂容如此挑衅冒犯。
皇帝也没有多待,片刻就走了。
宋知意行礼恭送圣驾离去,很多想说的话埋在心口,说不出来,等她回来,却见床榻上赵珩睁开了眼。
原来他早就醒了。
“幼稚。”赵珩语气淡淡。
宋知意却不以为然,轻哼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个不懂礼的小胖子,凭什么次次都是他得意?皇上明明也晓得他的德行,昨日却还冤枉你,难道要白淋一场雨吗?”
赵珩默然半响,没有说话。
又下了整日的雨,到第二日才放晴。
皇帝一行总算起驾回皇城了,宫苑恢复冷清,赵珩命人将他抬回了听松阁,似乎一日也不愿多待在琼安院。
宋知意本来就时常弄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倒也不好多问,只是随着天气一日日变暖,赵珩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转,终日药汤为伴,连床也起不来。
封太医每次看诊完,总是沉默地摇头。
眼看宫苑里的银丝炭也要用完了,过了时节,宫里不再送,每次送东西来也越发敷衍了事,宋知意不烧炭不打紧,可赵珩自淋过雨总是打冷战畏寒,若说汤药续命断不得,这炭火同样。
于是宋知意就同庆嬷嬷商量着,干脆自己去外边采买好了,反正出宫时也带了不少金银细软,总等着宫里也不是回事。
庆嬷嬷不敢收她的银子,“老奴也给殿下收拾了的。”
宋知意只好不再说什么。
赵珩每日虽大多时候都在昏睡着,可也知晓这些事情。三月初,春光明媚,他勉强起得来身子,被知意推着出了庭院透透气,门外何宗保刚与人把采买的货物搬进来。
赵珩似自嘲地喃了句:“今时要买,烧完了下次呢。”
宋知意下意识道:“下次就是夏天了,天气更热起来,哪里还要烧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