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嵇二郎喊的那一句,他们都听清楚了。
这是钦差未婚妻,她在如溪县,钦差不可能放任不管的。“走,回县里看看,你跟着我们回去!”
领头人松了口,有个别意见相左的同伴,被多数人的意见制服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松,馥梨在荆芥围护下,跟着如溪县的民壮往外走。
行到快天黑,才到了如溪县的地界。
乡道上,有大人带着小孩子,共骑一匹脏兮兮的骡子,朝着他们这行人的方向来。小孩子奶声奶气,远远就喊了一声“赵大叔!赵大叔!我们正想去河堤里找你们呢,年轻的官老爷带了好多米粮医药来,还把安浚县的大夫调过来了。”
众人听闻,皆露出震惊之色,接着便是大喜,也顾不上盯梢馥梨了,纷纷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
馥梨送了一口气,低头一看衣摆,都快被她攥得变形了。她和陆执方约好的,若如溪县无事,他翌日就会赶回。若没有赶回,就说明情况不妙。
游介然单独加给陆执方的私人物资,不在朝廷的赈灾物资名册里,一直作为陆执方的随行物件,调度无需经过县衙登记,也就落不到嵇二郎的视线里。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如溪县的村道里。
一路经过了新搭建的粥棚和医馆,在暮色中早早点起了灯,棚前人影重重,飘出温热浅淡的米香。
最后在平乐村简陋的小木屋,她找到了陆执方。屋内一览无余,一张矮榻,一张长桌,桌面堆着凌乱的账册文书,显然是办公和住处混用的地方。
连个临时公务处都没有。
陆执方正在看信,察觉门口光线被遮挡,抬眸就看见馥梨有几分狼狈站在门外,荆芥跟在后头。
他眸中闪过惊讶,荆芥刚要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陆执方抬了抬下颔,示意他守在门外。
屋门阖上,只剩小窗透着落日余晖。
陆执方将她拉到窗边打量,小娘子披头散发,嘴唇干裂,软布鞋上都是泥灰,杏眸中神采莹亮未减。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动了动唇,问出来却是,“有水吗?我渴了。”
“有。”陆执方从桌底给她翻出个水囊。
馥梨仰头喝下,灌得有些急,清水流过唇角,叫陆执方用衣袖拭去。她解了渴,吁出一口气,将那些民壮闹事的经过,给他慢慢说来。
“世子爷,我就是这么跟他们过来了。”
她定定看他,好像眼巴巴等一句夸奖的小孩儿。
陆执方被那眼神撞得心尖发软。
他默然半晌,俯身抱起她,到矮榻上坐好,给她脱了那沾满泥灰的软布鞋。
“小梨儿辛苦,今日我当小厮。”
“只当一日吗?”
“不够两日?”
“我要三日。”
馥梨笑。
她想到了之前民壮闹事时,嵇二郎的表现,笑意淡了下去,“之前我们猜测,嵇二郎隐瞒如溪县的灾情,可能是他爹收受了安浚县、义宁县那些豪强大族与乡绅的银钱,要为他们先行赈灾放贷,减免田地赋税和徭役,可是我看嵇二郎分明想把事情闹大?”
陆执方并不意外,沉吟了片刻道:
“安浚县、义宁县的灾银灾粮,户部同僚已有人去发,实惠落到了手里,不能收回去,翁沙县再闹出民变,便成了我的错处,叫他们拿捏的一个把柄。”
馥梨听了一愣。
陆执将她碎发仔细拢到耳后,“难关既过,先不想了,给你说点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