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爷爷自然震怒,当即便要派太子带兵诛杀他爹。
而时任太傅的顾老爷子,待他爹如师如父,更是大宴三朝元老,满腔报国热忱,早就受不了如此昏庸无能的天子和天子继承者,于是当场以死明谏,以满怀热血为代价,唤醒了满朝士子沉睡已久的报国之心。
十三岁的顾放正是那时候在顾老爷子众门生的帮助下,逃出京城,披麻戴孝又披星戴月地千里奔赴北地,替他爹带来了朝中可用之人的名单,也带来了万千士子的报国决心。
也是那一日,他爹决定反了。
而被他爹救下儿子的薛家父亲,为了报答恩情,也毅然决然地参军报国,最后死在了玉门关外。
薛家的小儿子那时候也才十岁,却没有任何怨言,只是以小小的身躯跪在他爹面前。
他说,他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金银财帛,他只要进京读书,要高中状元,要成为天底下最好的大官,辅佐最好的圣上,让世间的孩童再不会像他和顾放那样成为没有父亲的少年。
于是他爹当皇帝的那天,便派人接了薛家母子进京,给薛婶在顾放王府后的巷子开了家馄饨摊,又让薛家小儿子去读了国子监。
回忆至此,景暄也就顺势问道:“说起来,清书明年也该参加春闱了吧?”
“是呀。”薛婶提及自己的小儿子,神色间立时多了几分幸福的光彩,“这都好些日子没回家了,天天就没日没夜地在书院里熬着,说明年春闱定要拿个会元不可,这样到时候再问陛下讨个状元当当,也是连中三元了嘞!”
薛清书天赋好,读书向来刻苦,乡试已中解元,如今又说出这番志向,看来是从未忘过少时之言。
只是不知待他成为最好的大官之时,自己还是不是那最好的圣上。
景暄瞧着自己身上的女装,再瞧着馄饨汤里倒映出的钗环最后想到他连查都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旨去查的江南贪墨案,唇角不禁流露出些苦笑。
但不等有人发觉,就又很快替换成了风流不着调的笑意。
“那可不行,清书长得好看,朕还等着让他当探花,好在打马长安街的时候给朕撑撑场面呢。”
薛婶儿闻言也乐了:“清书再好看也不及陛下好看,哪还需要别人撑场面?”
“那倒也是。”景暄一点也不客气,“我像我娘,天下第一好看。”
“那可不。”薛婶而也乐意哄着他,一边包着馄饨一边笑道,“我家那小子小时候不懂事,瞧着小陛下好看,以为是个女娃娃,天天嚷嚷着要娶陛下当媳妇儿,结果被小陛下好一顿胖揍,说就算是女娃娃也不嫁给他这种小细腿儿,要嫁也得嫁给顾小叔那种真男人,气得我家那小子看不顺眼了襄定王好多年。”
“还有这回事?”
一直静静替景暄挑着小菜里他不吃的芫荽的顾放,闻言抬起了眼。
馄饨吃到一半的景暄:“……”
“没有!”他毫不犹豫,矢口否认,“我打死都不可能说出这么没有品味的话,肯定是薛婶你记错了!”
他的耳垂已经迅速变成了颊边胭脂的颜色。
薛婶儿却一脸严肃:“绝不可能!陛下您那会儿可是没事儿就和我们家清远讲,你们家顾小叔多好看,多博学,多英勇,多有才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说如果顾小叔是女娃娃,您以后就要立他当皇后,可惜不是女娃娃,您就只有让他当最大的官,然后天天上朝站在最前面给您看,您都忘啦?”
完全没忘的景暄对上对面顾放的视线:“……”
艹!
他拔腿就跑。
然后就被顾放一把摁住了手腕:“看来阿绥心中,确然有孤。”
顾放说得缱绻慵懒,又做成了那副狐媚模样。
景暄绝望闭眼。
他这个皇帝,就做到这儿吧。
今天良辰吉日,最宜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