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的扇子被抛了出去,向前扫荡一圈后再次回到他手上。宁绥心领神会,冲进他杀出的空隙中,邓若淳见状连忙跟上:
“我跟你一起去!”
深山的地动愈加狂暴,树木的枝叶相互碰撞,枝干相继断裂。巨石滚滚而下冲向山谷,尘土和碎石被扬起,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灰黄色云雾。溪流和瀑布变得湍急,甚至逆流而上。
一块山石横冲直撞地落下山崖,邓若淳眼疾手快,将宁绥拉回自己身边:“你疯了?!”
宁绥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向深山中跑去:“不……我要去找他。”
所有的神识传音都没有回应。宁绥无力地跪倒,那支尾翎又一次变得滚烫,滑落到他掌心,绒毛边缘泛着危险的红光。
诸天神佛……不论哪一方都好,给一点指引,只要一点就好。
“别白费功夫啦,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戏谑的笑语在头顶响起。宁绥立刻收起迷惘,警戒地向上看去,墨玉坐在树梢,修长的蛇尾盘在一起。
“大鸟还没死呢,你们怎么就哭上丧了?”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大概可能允许怨念爆发出来,大概已经把九凤的怨念全都吞到肚子里去了。真是奇怪,他明明相信了你的死讯,却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墨玉朝阵眼远远一指,“砰!砰!砰!用不了多久,那座山峰就会彻底倒塌,要不要猜猜看,出来的会是谁?”
宁绥拧眉问:“你们跟他说我死了?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你们的鬼话?”
“我们也知道他不太可能相信,所以拿出了四千年前从归诩身上抢来的重明尾翎。我们也是研究了很久才明白,这东西原来是求救用的。溯光废了许多脑筋才想出了干扰这东西感应的术法呢。”
操控山民异变吸引他们注意,再派出豢养的妖龙袭击阵眼,好一招暗度陈仓。
“卑鄙!”宁绥咬牙切齿道。
“是有一点,不过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所以才提前对大鸟攻心。九凤生前就极擅控制意志,但凡大鸟有一星半点的动摇,九凤的怨念就会趁机占据他的肉身。而你,小道士——”
她俯下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宁绥:
“你会怎么做呢?我很好奇,你会亲手杀了他吗?”
不待心绪大乱的宁绥思考,她便自行回答道:“不,好像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一来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二来不论谁输谁赢,我们都不亏。那一团怨念对我们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可言了,至少斗良弼身上的实验很成功,不是吗?”
她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一样,捂着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说:“噢,不小心说多了,后面的事还是你自己去探索比较好。毕竟溯光不让我动你,他的癖好比较奇怪,喜欢看相爱之人自相残杀——对了,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们。”
她吹了声口哨,一条黑色妖龙飞至低空,松开了爪子,一个扭曲的黑影应声而落。
是昆赞的上半身,他的头颅被硬生生地折断,只剩颈部的皮肉还与躯体相连,两只眼睛目眦尽裂,不甘地望向他们这边。
宁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决不可能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
昭暝与剑主心意相通,自行出鞘,剑鸣响彻长空。墨玉挑了挑眉,亮出黑色的弧弓:
“既然如此不自量力,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吧。”
第63章残杀如果这辈子不能同生,他想,共死……
好冷。
暗金色重甲之下,夷微控制不住地打着寒战,冷汗涔涔地渗出皮肤。他终于重回肉身,这副躯壳却仿佛已经不受他的驱策,四肢百骸都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几千年来,他以自己的心脉供养着整座蠡罗山,源源不断向外输送着神力。何况,他布下大阵之时,七十二道天雷的旧伤都尚未痊愈,无异于竭泽而渔。
即便是勇武无双的上古战神,也总会有枯竭的一天。
残存在每一寸土地中的怨念都在向外冲撞,如泥淖般慢慢漫上身躯,仿佛有无数只手抓住了脚踝,要将他拉入冰冷而粘稠的无尽虚空。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殚精竭虑,明明已经煞费苦心,却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为什么……还是没能留住他?
他会害怕吗?他会后悔吗?他死前会想些什么呢?会怨我没有守在他身边吗?
夷微甚至不敢去想宁绥可能的死状,每分一次心,怨念的侵蚀就多一分。他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乞求上天告诉他,这些只是溯光哄骗他的伎俩,只要他结束了一切,走出阵眼,他的阿绥就会雀跃着扑进他怀里,鲜活得一如往常。
只是,脑海里那个总是衣冠楚楚的影子逐渐与另一个人融合,他回想起那人死去时被撕咬、分食,最后只剩骸骨的惨状,心头仍是不由自主地一紧。
在昆仑山上时,母亲常说天地间是一个轮回,人与神都逃不过在轮回中兜兜转转的命运。
不,不要……阿绥怕疼,而且好脸面,如果当真无法挽留,能不能让他不那么痛苦,不那么狼狈地离开?
至少不要像归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