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比,他越是赞扬林老的文人风骨,便越是让林自初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
北凉蛮荒,单靠北凉国力和环境,就算有林氏一族助力,也很难在短期内追上大黎的国力。
与颂文一同传回京都的,还有杨书玉加盖私印的亲笔手书。关闭北境茶马互市的消息,怕是早已快马送去北境。
杨书玉在手书中还强调,要赶在秋冬前闭市,断了北凉采买物资过冬的退路。茶叶断供尚可忍耐,布匹棉花和粮食,都是北凉国土无法产出的。
她是顺着高时明的指示,要将北凉逼入绝境。
林氏一族在大黎臭名昭著,断无回归的可能。而被林氏牵连的北凉人,在捉襟见肘地忍过一个个冬天后,杨书玉很想知道,他们求贤若渴的心,是否依旧坚定?对他们,还能不能做到礼遇有加?
念及此,杨书玉忍不住轻笑出声,在月芽的哼唱声中,如银铃般悦耳,带有江陵女子的娇俏明媚。
“可是太后呢?”
她突然问道:“太后将林自初请进京都,是为了牵制摄政王。”
“兵权在摄政王手中,北凉进献种马,是想撕开一道口子,让太后党的人插手军营。”
谢建章回程路上为她分析朝局,却没推演到太后的下一步动作。
她微微蹙眉:“摄政王驳了北凉之请,如今林自初有难,她若是作壁上观,定得不到北凉的支持。”
“如此,太后党拿什么和摄政王斗?”
谢建章不着急,接过月芽手中的茶壶为杨书玉添茶:“京中皆道,江陵杨府站在摄政王的阵营中,有充盈的银钱开挖南北运河。太后党自然不能与之抗衡。”
“可是书玉也说了,若是得不到北凉的支持,太后党迟早要被王爷肃清。”
他嘴角的笑冷了下去:“林氏一族无荫封,族中亦无人出仕为官,举族投靠北凉,世人可骂其辱没林老风骨。”
“可太后私下与北凉交好,甚至能为她提供助力,书玉可知这叫什么?”
杨书玉一滞,心中的答案不敢宣之于口。
“这叫通敌卖国。”谢建章冷声强调道,“其罪当诛。”
第54章大势将乱的,又何止是京都?……
百姓聚族而居,安土重迁。
举族远迁,转投他国史上少见,若途中被府衙查获还会予以严惩。
可无论如何,布衣百姓外迁的罪名,重不至通敌叛国。
但受万民供养的太后,亦或是依附她的朝中群臣不同。
在北凉与大黎交恶的前提下,任何指向他们私下与北凉交好的实证,都足以判处通敌之罪。
通敌叛国四字,刺痛杨书玉的内心深处,她状似无意地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纤长的睫羽如蝶翅轻颤,她嘟囔着:“难怪王爷会驳北凉之情。”
“两国敌对,就算太后党搭上北凉势力,可北凉远在北境之外,是很难插手京都党争的。”
“除非他们肯劳民伤财,为太后党挑起战事来分担京中的压力,逼王爷不得不离京北上平定战事。调虎离山,太后党纵然能掌控京都,趁机与皇上亲近,但兵权却牢牢握在王爷手中。”
“如此,也算不得上谋。”
“书玉更希望王爷赢?”谢建章轻声打断杨书玉的自说自话,神情淡漠了几分。
杨书玉登时噎住,她垂眸沉吟良久,察觉心中竟对这个说法并不排斥。
“朝堂波诡云谲,从来不是谁家的一言堂。世族大家,此消彼长,此道更古不变。”谢建章的思绪随他轻柔话语而飘远,忆起年幼经历过的朝堂动荡。
“先太皇太后临终前,力排众议册立王爷为摄政王,王爷不过舞勺之年。面对太后一党的疯狂反扑,王爷折了一个谢家,堪堪守住半壁朝堂。”
他语气轻巧,似是在权力斗争中覆灭的谢家,非他本家。
“王爷苦熬到这两年,锋芒已有盖过太后党的趋势。”他顿了顿,抬眸注视杨书玉的侧颜道,“两党倾轧相争,如今正是关键时刻。”
“建章私心,是盼着王爷完胜的。书玉将祸水引向投敌的林氏一族,给了王爷布局的契机。”
他察觉杨书玉眼底的情绪,从志得意满转变为落寞怅然,便暗自猜测其原因。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