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等她冷静下来理清楚,长春宫来了人。
“皇贵妃请您过去一趟。”
宋知意只好先收起思绪,跟随这传话的宫婢前往长春宫。
因为不知是何事,她秉持着一贯的恭敬孝顺,先跪地给皇贵妃行礼请安。
皇贵妃虽仍是和善地笑着,但没有像以往那般很快抬手叫她起来,而是转头问心腹秦嬷嬷:“细数起来,本宫得有六七年不曾回家探亲了吧?”
秦嬷嬷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正是。多少入宫却无宠的妃嫔们一辈子也得不到回家探亲的殊荣,说来还是太子妃有福气,能频频回娘家跟亲人团聚。”
宋知意别的事情迟钝,对于宫廷内的意有所指倒是先敏觉地反应过来,今日这是来者不善。
果然。
皇贵妃摇头叹了声,开始说教:“知意啊,你年纪小,恋家,又因陪太子熬过一段艰难时日,太子待你格外宠爱些,本宫都晓得。可本宫如今掌各宫事,有句话也不得不提点你,太子恩宠是一回事,你也得懂得分寸,切莫恃宠而骄。别说皇宫大内,便是寻常世族家里,也断断没有婚后三天两头回娘家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宋知意明白皇贵妃这是给她立规矩,也不反驳多言,当即点点头,顺着那话惭愧道:“多谢娘娘提点,知意必当谨记于心。”
“本宫就晓得,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皇贵妃这才抬抬手,叫她起来赐座。
宋知意谨慎地坐下,余光注意到内殿屏风处投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约莫猜出那或许是魏国公嫡女,一时又想起上回爹爹叮嘱的话。
叛贼清除,东宫也该添侧妃了。
皇贵妃看着座下娇嫩如花骨朵一般的姑娘,慢条斯理饮了口茶,才说:“本宫今日叫你来,不光是提点,还想提前给你透个口风,依着皇上的意思,年底前要选定几位世家贵女,将东宫空悬的位置添满。本宫粗略看了看,你家世不比她们,往后要想立威服众,恐怕得下一番功夫啊。”
宋知意意料到是这件事,此刻听闻,脸上也没有多少惊诧,笑了笑说:“我还未嫁给殿下时,常听说后宫的娘娘们情同姐妹相处,想来我好好同她们相处,也能和善有个伴。”
皇贵妃勾唇笑了笑,笑这丫头天真。可这份沉着镇定倒也确实令她意外,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年纪,又逢情热,竟这么稳得住阵脚。
皇贵妃的笑很快淡下来,挑剔道:“你看看,你定是出嫁前没有好好学规矩,在宫里怎么还自称我呢?”
宋知意眉心微蹙,立时要改口。可皇贵妃已先一步开口,她只能孝顺地听着,并不抢话。
“这样吧,这几日空闲,你先仔细学学宫里的规矩,如何?”
宋知意看着皇贵妃略有威严的脸色,心道您这哪儿是询问,她又哪儿敢提出异议,这便应了下来。
皇贵妃递给秦嬷嬷一个眼神,秦嬷嬷走下来,恭敬给知意引路道:“太子妃,您随老奴来吧。”
宋知意起身向皇贵妃一礼告退,跟着秦嬷嬷来到侧殿,殿内并不见教习嬷嬷,片刻后才有一道端庄贤淑的人影走来。
宋知意回身看了看,不出意外,是魏国公嫡女。
魏慕甯很是客气地对宋知意行了一礼,再为难地问秦嬷嬷:“臣女只是进宫陪娘娘说说话,怎么担得起调。教太子妃的重任?”
秦嬷嬷笑得亲切:“您可是京都第一美人,世家贵女争相效仿的典范,如何担不起?”说罢还要去问知意,“太子妃您说是吧?”
宋知意淡淡一笑,索性也学着魏国公嫡女那欲拒还迎的腔调说道:“唉,魏小姐若是嫌弃我太过笨拙,不愿教,我亦不敢强求呀。秦嬷嬷,你说是吧?”
魏慕甯脸色渐冷,“太子妃言重。”
秦嬷嬷眼看口头上压不住宋知意,立马转为说:“宫中礼仪繁多,最常见不过是一站二坐三行走,不妨先请魏姑娘给太子妃打个样,也好叫太子妃知晓,什么是端庄优雅,秀丽大方。”
宋知意在心中冷哼一声,这言下之意不就是她不够端庄优雅,不够秀丽大方!她退至一旁坐下,作了个请的姿势。
魏慕甯先行至殿门处,再走回来,只见她腰背笔直,步履轻盈,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量过,行走间彰显柔美身段,到了知意面前,站姿亦仪态万千,福身一礼,最后坐下,双腿并拢,坐姿端庄,不乏世家大族的典雅。
便是宋知意打心底里不喜欢魏国公嫡女,况且上回在宫苑遇刺,也十有八。九是魏家的手笔,只恨如今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魏国公嫡女的仪态没得说。
“如何?”魏慕甯眼中流露出轻蔑。
宋知意中肯地说:“名不虚传。”
魏慕甯高傲地扬起下巴,看着桌案上一道芙蓉糕,不知想起什么,主动给知意添去一块,问道:“太子妃可喜欢?”
宋知意点点头,接过来尝了尝,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她忍不住夹第二块。
魏慕甯却添了块栗子糕,说:“这芙蓉糕滋味虽好,可吃多了,难免腻厌,宫廷用膳的规矩是如此,人亦然。”
宋知意顿了顿,不紧不慢地添了第三块,“可我偏喜欢呢?”
魏慕甯笑笑:“太子殿下不见得喜欢。”
此番没能除掉宋知意,魏国公看太子重视宋家,处处上心,短时间内也不敢轻易下手。
可魏慕甯明白,太子那样高高在上,宛若苍穹皓月的人物,怎么可能当真对一个岭南小官家之女倾了心?不过是因他危难时,只有这个乡野女子愿意真心照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