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是什么在响?
韩濯觉得清爽的风拂过自己的脸,耳边似乎有清亮的泉水一般叮咚流泄。
好像谁在一勺一勺把药喂进自己口中,韩濯条件反射吞咽了下去,那人惊喜地叫着什么,袖子拂过自己的脸颊,带来很熟悉的白檀香味。
韩濯睁开了眼。
木窗上悬着黄铜风铃,日色已渐暮,从窗外看去,缇霞满天。
她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的灰土和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伤口仍然一跳一跳地疼,虽然浑身酸痛,好在意识称得上清醒。
衣服也被换过了,不过…是女式的。
“清之!”
宋青瑛惊喜地叫道,把手中半碗没喂完的汤药放下,去探她的额头。
宋青瑛也换下了脏得不能看的襦裙,韩濯第一次看公主殿下穿这种粗布短衫,一张白玉般的小脸愈发显得素净,眼下熬得一片青黑,可怜得很。
“阿瑛…我们这是在哪?”
宋青瑛重新拿起碗:“这儿安全的,是一位大姐的屋子,她采药为生,一人隐居于此……”
说话间,一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韩濯醒了,挑了挑眉:“醒了?比我预想得还快,小姑娘命挺硬,插这么深,竟然没伤到脏器。”
这女子年纪应当不小了,鬓边已微白,眼角也有了饱经风霜的细纹,可是眉眼之间却神采飞扬,倒像未经沉淀的少女。身上的褙子和旋裙皆是一水儿的青蓝色,清爽又利落。
韩濯微微动了动,靠自己实在疼得起不来,只好拱了拱手道:“恕我身子不便,不能见礼,前辈救命之恩,韩某没齿难忘,来日定当报答。”
“行了。”这女子道:“我姓墨,叫我墨娘子就成,我也不图你那仨瓜俩枣的回报,要了也没什么用,我就是看你家小娘子哭得可怜,顺手帮了一帮。”
韩濯下意识去看宋青瑛,见他小脸一红,心里微妙地动了一下。
墨娘子饶有兴致盯着他俩瞧,韩濯被她看得有点发烧,又隐约觉得不对,伸手摸了摸胸前,开始思考“你家小娘子”是什么意思。
“前辈,这一身……”
“我给你换的。”墨娘子道:“你那小媳妇儿说啥都不敢看,只好我代劳,你们年纪也不大,也就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别叫我前辈……”
见韩濯一脸不可置信,墨娘子了然道:“咋了?我说错了,你们不是小情人?”
韩濯接道:“当然不是。”
墨娘子挑眉:“那这小丫头叫你官人?你俩没商量好?”
韩濯一噎,宋青瑛十分心虚,只好又喂了一勺药堵住了她的嘴。
墨娘子似乎想通了什么,喜得拍手道:“是了,既然他叫你官人,那就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来的,已是夫妻,自然不算情人,对不对?”
什么跟什么啊?
想要辩驳却不知道怎么辩,还被喂了一勺又酸又涩的药,韩濯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没提防被苦得皱了脸,宋青瑛见状道:“请问娘子,有没有蜜饯能给她垫一垫?”
墨娘子抱臂:“没有,到底是西京来的娇得很,你也真惯着她。”
说完后忙不迭地问道:“这么说,现在山下女子和女子可以成亲了是不是?”
韩濯茫然,不知道墨娘子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老老实实道:“不是…我是形势所迫,除了从小家里的几个,没人知道我是女人,在成亲之前,他也不知道。若是之后有必要,也有劳前…娘子帮我遮掩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墨娘子原本飞扬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她耸了耸肩,道:“好吧,我就知道,山下来来回回就这些破事,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我能下山了呢……”说着便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墨娘子,那她……”宋青瑛心里牵挂着韩濯伤势,问道。
墨娘子头也没回:“醒了就没事了,记得按时换药,你们爱待多久待多久,菜自己摘肉自己猎饭自己烧,记得给我留,我爱吃酸的辣的不爱吃甜,对了,记得帮我收拾屋子,桶里的衣服记得洗……”
听了墨娘子源源不断的一串,韩濯目瞪口呆,这是把他们当了免费劳动力?
还不如要钱呢!
宋青瑛倒没做什么表示,似乎早就知道这几条霸王条款,把剩下的药喂了,又轻轻扶起韩濯,慢慢地架着她靠着床头坐起来。
“阿瑛,她到底是什么人?”韩濯没力气再对宋青瑛的屈尊伺候不好意思,缓了一会,问道。
宋青瑛摇了摇头:“不知道。”但随即笑了出来:“看上去是个红尘槛外人,也不问我们来历,有没有仇家,为什么搞成这样,二话不说就救了,是个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