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鸡蛋都能使银针变黑,传了数百年的银针试砒霜之法,竟只是误打误撞!
所以那胆大包天、擅闯公堂的小子,还真说对了。
张敛长长地跪着,仰面朝天,闭上了眼睛。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硫磺能使银针变色,不能证实酒中无毒。”谢敬泽的目光依旧犀利,“张敛,你是有年头的仵作,若你早知此事,提前授意给此人,叫他故意堂上揭穿,以蒙混过去、洗脱罪名,也未尝不是可能。”
张敛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似乎已经极尽疲惫。
李明夷亦不言语。
谢敬泽身为本案的司法负责人,考量的不可谓不周全。
的确,硫磺酒只能证明一种可能,但这并不能说明酒中就一定没有砒霜。反而,有着多年验尸经验的张敛大可以利用这一点翻身,若是粗心一点的法典,也许就已经放过他了。
谢照谨慎地抬眼:“那么谢公的意思是……”
谢敬泽眉头深蹙,似乎也在考虑如何处置。而今州级的仵作本来就只剩张敛一人,向外州借调则需要时日,要用县级的,他一时还未想到十分妥当的人选。
空气一时陷入死水般的沉寂。在地上跪了许久的张敛,却忽然转身,往自己父亲尸身的方向深深叩首。
就在其余诸人大惑不解之时,他骤然站起身来,以一双通红的眼睛直视前方,目光却是无比的坚毅。
“某自请解剖家父尸首,一定要找明家父真正的死因。”
堂外有风乍起,吹乱了他的衣衫。
李明夷看到在那青衫之下,一双拳头紧握、颤抖。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荒唐的嘘声。
——解剖本就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而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刀,使他不能入土为安,更是枉顾人伦。
别说他此刻还是凶案的嫌犯,便是真的无辜,做出此事,那简直比弑父还要罪加一等!
“子遮,你疯了!”谢照极力拉住他的袖子,几乎是咬着牙道,“谢公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清白,你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张敛昂首道,“某手下的尸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死后论罪,十八层地狱也不够下了。至于父亲……”
他的唇角流出一丝苦笑:“敛生前未能尽孝,难道死后保一具全尸,就是孝子?已经不孝了如此多年,也不差这一回了。”
议论之声,在听到他这一席话时,终于停了下来。
谢照喉结滚动,面对挚友断腕般的决心,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谢敬泽亦动了唇角,欲言又止。
这一刹近乎决然的沉默中,却听见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张兄,不可。”李明夷的冷静,在这一刻听起来十分无情,“医生不能医治自己的亲属,同样仵作不可以解剖自己家人,否则就违背了伦理,结果不能采信。”
他顿了一顿,过分平静的目光落在张敛身边静静躺着的尸首上。
“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替你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