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隔壁直播间有多如火如荼,寇越的直播间永远不愠不火,是平台万年吊车尾的后进生。寇越在等待曲殊同夜班下班的时间里,再度开始直播。上次的乐高拼到四分之三处,突然发现刚开始就拼错了,于是面无表情道了句火大的再见直接下播了。眼下也没别的事儿,干脆就在镜头前灰溜溜地拆乐高。花半个小时拆完,响应个别粉丝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催文,默默打开word文档,继续写小说。
有游客不小心点进来,刚看了两眼就开始指点江山:人设太过平淡,文笔跟不上脑洞,世界观忽大忽小,逻辑不自恰,小姐姐,不行就放弃吧,有这时间干点啥不好。
寇越望着镜头,不疾不徐道:“也没别的爱好,只好将就它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也许多练练能行呢。不然总不能日日一睁眼就只盼着三顿饭吃什么和工作上的鸡零狗碎。”
寇越做直播有这点好,她不回避自己眼睛能看到的任何问题,这也是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仍能攒几个固粉的原因。与其说是“固粉”,不如说是未曾见面的朋友。寇越极少说自己周身的事情,但除此之外,愿意跟人深聊,什么情况下都不敷衍。
粉丝1:虽然没出生在罗马,但大可以攒机票自己去罗马,前面的朋友就不要打击主播攒机票的积极性了。再说,主播单身没有x生活,大晚上的你让她干什么。
寇越直播的时候没戴戒指,并非是伪装单身贪图打赏——也没人打赏她——纯粹是钻石过于大颗了。
粉丝2:ky主播说的好,生活不能只局限在你眼前两百坪的大别墅里,也要尽可能包罗万象,要有畅想山海经和外太空的能力,不然我们跟朝生暮死的昆虫有什么区别。另外,前面的朋友,你最起码错过了两次直播,主播早已脱单,x生活无忧,勿念。
寇越望着镜头突然笑了,道:“好好聊天,不要搞黄色。”
粉丝3:主播是不是很爱你男朋友,最近几个月笑容变多了,人也温柔很多。
粉丝4:老衲趁人不备举双手证明。
本着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这个路人甲在这个未知角落里的言行——网络上的喷子大概也是这个想法——寇越轻轻捂住眼承认道:“确实很爱我男朋友。”
曲殊同的病人因并发症去世了,在经历了一场大手术,术后二十四小时内各项检测没有任何问题的情况下。太突然了,没有给他们抢救的时间。病人孑然一身,没有家属,所以除了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也没有人因为他的骤然离世而过多伤怀。
“有时间去跟心理科的人聊聊,反正拐个弯就到,方便,也不收钱。”周主任与曲殊同并肩站着净手,语重心长道,“生命无常,医生一生都要面对这四个字。当然,也不用生抗,自己去找个出口。去跟任何你不讨厌的人敞开聊聊、看场电影、喝场大酒,去通宵玩个游戏,在游戏里激情辱骂菜逼。都行。不要只把自己圈在房车里。房车里有你日常所需的一切,但也阻隔了你和这个欣欣向荣的世界。”
曲殊同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半晌,嗤道:“你这岁数的都这么聒噪么?我当只是脱发。”
周主任瞪着眼睛“啧”一声,他身体微微探前盯着镜子里自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极小心地一抓,指间多了几根碎发,他怅然道:“我不熟悉劳动法,你回去给我查查,在单位脱发算工伤吗?”
曲殊同:“……”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寇越刚刚下播,她以为曲殊同提早回来了,赶紧扯掉面膜扔掉,再将头发抓得蓬松些以显脸小——浴后没有修容粉也只好这样了。结果推开门,却是讨厌的马慧珍。
“你来干什么?”
由于心理落差太大,寇越直接黑脸了,招呼也打得十分不客气,且硬邦邦堵着门,肢体语言并没有要让马慧珍进来的意思。
“你不知道吗?”马慧珍面无表情问。
“你有毛病吗?”寇越立刻皱眉。
马慧珍抿唇推开寇越的胳膊,径直进门。马慧珍心理素质坚不可摧,但向来表现得弱势,这是第一次皮相和骨相一致。
大半夜的,也确实不方便在门口说话,寇越随手掩上门,做着打算她几分钟内就走。
“我听说你刚毕业你妈就把你赶出来了,你租的这便宜房子出过人命,阴气重。”马慧珍打量着房子,平静地道,“我跟时研的孩子没了,所以就来试试,在这样阴气重的地方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寇越没有听人说过时研的孩子掉了,所以没有搭腔,在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马慧珍继续阴阳怪气:“没有料想到他会突然没了,我婆婆的虎头鞋刚刚开始做,时研也正翻着词典起名,备选名已有五六十个了。”
寇越抬眼打量着马慧珍,她的身体显然还没完全恢复,神色十分憔悴。
马慧珍不知道从哪里搜出来一张黄符——大约是屋主留下的——揉吧揉吧扔进了垃圾桶,她转头抱歉地望着寇越:“不好意思,我孩子还太小,可能扛不住这些东西,我以后赔你一张。我只是发了疯地想找他,想问问他,到底我哪里做的不好,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寇越靠向鞋柜,轻飘飘警告:“我已经忍你三波阴阳怪气了,我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眼下可就快要忍不住了,你注意些。”
马慧珍笑得有些凄惨,她眼睛紧紧盯住寇越,道:“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寇越,你这些年挑拨离间,现在如你所愿,我工作丢了,孩子没了,跟时研也要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