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炎的律师似乎对这种结果早有心理准备,在吵闹声中整理资料。
被告席上的江照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猛地看向与他遥遥相对的位置,十三年前的法庭上,年轻的文安大学教授因虐待儿童被判七年,法庭宣判时,他也是这样扭头去寻小小的江开心,朝她意味深长的猖狂笑着——不会放过你的。
二十三岁的江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缓缓露出笑容。
江照炎用手铐击打桌子,“是她杀得,你们这群傻瓜蠢蛋,这点东西都查不出来!她是故意陷害我的!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他在法庭上先是愤怒发飙然后又痛哭流涕,好像真的无辜至极。
参与庭审的郭杰和高玉伟同时想起已经过去十三年的口供,在当时的邻居口中,江照炎是文质彬彬与邻里和睦的大学教授,而江开心和杨眉才是一家三口里有问题的人。
表演型人格,郭杰在心里得出结论。
宣判后,江照炎提出上诉。
同年二审审理,审理查明的事实与一审一致,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这年初冬,江照炎被执行死刑,执行方式是注射。
*
南江山陵园,江茶将法医给予家属的确认死亡通知书压在一束白花上,有人走到她身旁。
邵沐弯腰将花放在杨眉的墓前,说:“对于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江茶蹲在墓前,用手掌撑着下巴,轻描淡写说:“谢谢。”
邵沐低头看她,说:“江小姐,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杀的徐雪柔?”
江茶瞥他一眼,冷淡的说:“你为什么非要知道答案?”
邵沐的语气温和而认真,目光关切,让江茶没办法真的讨厌起来。
邵沐说:“我知道是谁杀的人对你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想确认你是否仍旧还是过去的江开心,想知道你是否制止了心底的恶魔,没有任由别人的暴行将你拉入地狱。江小姐,你曾经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遭受这一切,为什么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幸福,为什么挫折痛苦总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冬日的陵园触目皆是萧索,大树向灰白色的天空伸着枯枝,压在墓前的死亡确认通知书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仿佛孤魂野鬼也想窥探一眼。
江茶终于将视线放在邵沐的身上,漫不经心的态度一点点消失殆尽。
——她也不想生病的。
——如果有人好好照顾小时候的她,她也可以长成和其他孩子一样,可以每天都笑。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被指责、被殴打、被谩骂的是她?
挣扎成长的记忆在江茶的瞳孔里走马观花般闪现,无数次病发时的怨怼、无处发泄的愤怒、满腔嫉妒和憎恨
江茶沉默的看着他。
邵沐温和的说:“我不是共情施暴者,我只是想将你从受害者牢笼里救出来,江照炎虽死,可你并没有真的获得自由不是吗。江小姐,世界上有很多和你一样曾经经历和正在经历痛苦折磨的人,对痛苦的愤怒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来,它会一直消耗你,直到灯尽油枯。”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希望你能看看这本书,我会在治疗室等你。”
他将书放在鲜花的旁边,压住了快被风吹走的江照炎的死亡确认通知,彩色的书皮和墓前的鲜花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机,连杨眉的黑白照片都好像被染上了一抹鲜活。
书的封皮上写着的字是《越过内心那座山》,作者是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者之一。
邵沐离开后,熟悉的脚步声拾级而上,走到她身旁。
江茶蜷腿坐在地上,没回头,“是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的。”
袁庭业嗯了一声,江茶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余光瞥见他手里的东西,说:“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袁庭业的手中捧了一只很漂亮的奶油蛋糕,蛋糕上点缀着鲜花和珍珠。
他从蛋糕下面摸出一个东西给江茶,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扫开墓前原本的鲜花啊书啊之类的东西,霸道的把蛋糕放在墓碑的中间。
江茶不明所以的接住,这是一个绛红色的本子,很薄,用塑封封了一层。
袁庭业说:“拿反了。”
江茶翻过来,上面写着‘居民户口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