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谈义远虽然神情疲惫,但也能看出是个好端端的人,和妻子女儿在一起时,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大仇得报后,他一扫阴霾,仿佛重获新生,那种喜悦是藏不住的。
而现在,他简直削瘦的像个骷髅一样,双颊狠狠地凹陷下去,如同一层皮裹着骨头,眼珠嵌在眼窝里,其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怨恨。
穿着也很随便,衣服上有很多剐蹭和脏污,头发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比街上随地乱睡的流浪汉还邋遢。
他转动眼珠,本想骂上钱虎几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愕失声道:“你,你们?”
恩人一如往昔,他却不复从前。
“我是来和钱老板谈生意的。”燕衔川说,“你们松开他。”
钱虎给了个眼色,两个打手放开了他的胳膊,谈义远踉跄了两步。
“的确是旧相识。”燕衔川说,“钱老板,人我就带走了,我会和他说的。”
她既然开口要了,钱虎就顺势应下来,“那就给燕小姐一个面子。”他又看向站着,神情复杂的人说,“谈义远,你讲讲道理,我要是真的想对付你,你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死透了。我是爱惜你这个人才,才总是宽容你。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也该有个限度。”
“我这儿是□□,不是教堂,能一直纵容你,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我。”
钱虎冷冷道:“希望没有下次。”
“钱老板消消火气。”燕衔川说,“生气对肝不好。”
“故人叙旧,就不在这儿多呆了,钱老板不用送,我自己下楼就行。”
钱虎只好把人送到包厢门口,笑着说:“燕小姐慢走,什么时候想来就知会我一声,我再陪着您好好玩个尽兴。”
燕衔川向后摆了摆手。
停车的门童适时把车开出来,又殷勤地拉开车门。燕衔川扬了扬下巴,让谈义远去后座,然后说:“谢五,谢七,你们自己回去好吗?”
虽说是个问句,但实际上是个陈述句。
谢五莫得选择,只能说一路顺风。
燕衔川坐到了驾驶座,开始搜索导航路线图,“我第一次上路开车,你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离锦绣不夜城,她才又开口道:“要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谈义远坐在后座,只觉得又荒唐,又迷茫。
他先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见昔日的恩人和如今的仇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谈义远简直要崩溃了,那一瞬间,满脑子极端情绪的他甚至想出了无数种猜测。
每一种都是坏的。
燕衔川没有隐瞒:“我是财阀燕家的人,和你认识的时候,倒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因为我认为,这层身份无关紧要。”
她后来离开长青市,也没有道别,也是觉得无关紧要。帮助谈义远,是兴之所起,并不为了索取什么,只是在对方联系到她的时候,说了句已经走了。
后来两个人就没有了交流。
因为综艺播出了,谈义远看到节目,知道燕衔川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和他天差地别,于是只把这份感激藏在心底,并不去打扰她。
不过认识鹿鸣秋以后,燕衔川确确实实改变了许多,再看到谈义远,很有种奇妙的感觉,也不吝于多帮他一下。
何况如果帮了他,鹿鸣秋看到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她又继续说道:“燕家售卖军火,钱虎是客户。我前两天才来定阳市,负责这边的生意。”
不是和黑虎帮一伙的……谈义远紧绷的心落到实处,人也放松下来,却瞧着更颓废了。
他声音沙哑地说:“双双和小小,都死了。我只是出门去买个午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们倒在地上,血流得满地都是,染红了小小最爱的裙子……”
谈义远目光放空,像是要落下泪来,可他眼睛干涩,一滴泪也没流出来,或许是早就流干了。
“都是枪伤,她们能惹上什么人呢,那一定是冲我来的啊。”
他的声音比一片晨雾更轻,“我找了很久,问了很多人,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了但不告诉我,后来是来生的老板娘看不下去,偷偷告诉我,是黑虎帮的人干的。”
“她是好意,想让我知难而退。毕竟那可是黑虎帮,呵……”谈义远苦笑,冷笑,低声喃喃,“我会怕死吗?没了她们两个,我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钱虎,道貌岸然的畜生,竟然还想招我进这个令人作呕的帮派。让我进到仇人堆里,为他卖命。太好笑了。”
他说着说着,又颠三倒四地笑出声,像是半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