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弱弱地悄声问道,“兄长,此番还要再离开吗?”
元暨麟抬眸看向她,一言不答。
元令微的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可是小小的心还是飘飘荡荡地沉入渊底。
“主公!”元一仁急急地追上元卿尘,“韩颂公子叫人传信来说,宫中连颁三道圣旨。其中一道八百里加急送至挹娄,封二小姐为龙血军少将军,三万静塞军编入龙血军。”元一仁稍顿了一下,“裴家军改军号为狮宿卫,编入龙血军。”
元卿尘脸色陡然一变,沉声问道,“第二道呢?”
“勇毅侯府通敌叛国,抄没阖族家产,裴姓男子全部问斩,女子没入教坊司,三族流放岭南。”
元卿尘眉头紧蹙,面色紧绷,“第三道呢?”
“何晓现在携圣旨在府门口,称要先宣一道口谕。”元一仁面色凝重,眼中尽是担忧。
元卿尘眼底透着不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随即转身,昂首阔步地向府门走去。
元令仪微微侧头,看向父亲头也不回地去接旨,眼中闪着冷冽的光,好似北境沾血的屠刀。她缓缓闭上双眼,端正跪好,祈祷兄长英灵在上,保佑元家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何晓向元卿尘略一行礼,“英国公,咱家此行是为宣旨,不便行礼,请担待。世子年少英豪,战死沙场,是为国牺牲,乃大英雄,还请国公节哀。”
元卿尘谢过何晓,跪下行礼接口谕。
“宣英国公及长女、三女即刻入宫。”何晓尖锐的声音似锥,直直扎入元卿尘心口。
元卿尘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何晓赶紧扶起他,在他耳边飞速轻声道,“陛下要我来宣旨用意颇深,此行我带了两道圣旨,待国公爷返回择一而宣。国公爷当已知晓前两道圣旨,恩宠过盛,犹如厝火积薪,请国公爷务必小心。”
朱楼红梅埋幽径,樊笼鹦哥血犹猩。
元家父女如履薄冰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周帝一身素白道袍蹲坐在元卿尘面前,俯身凑了过去,鼻尖几乎挨到元卿尘的头顶,声音冰凉却语气轻扬地说道,“朕这样做,你可还满意?”
元令仪心头一颤,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中不断地盘算着。
元令微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十分惊恐,她不明白周帝为何要这样与元卿尘问话。
“臣不敢。”元卿尘平静地说道,“天家恩重,臣及子女皆是陛下奴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感激涕零。”
“哦?”周帝脸色微沉,“你是觉得朕偏袒了自己的儿子?”
“微臣不敢!殿下贤德,绝不会参与到裴氏通敌叛国一案中。”
“不会吗?”周帝倏然朗声道,“朕怎么觉得他并不贤德,更肖似他那嚣张跋扈的外祖父呢?”
“裴斯是裴斯,太子乃孝敬端慈庄惠顺天仁圣肃皇后所出,先皇后虽是裴氏女,却并非裴斯亲生。先皇后薨逝后,太子由当今中宫娘娘抚养,娘娘乃裴氏四房长女,母仪天下,陛下千古明君,太子一言一行得陛下教导,品德高洁,睿智超群,更似陛下。”
“你从前绝不会与朕说这样的话。”周帝惋惜地说道,“朕以为你会和朕一样……认为那个死女人的谥号皆是反讽呢?”周帝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沉沉地望向元卿尘的两个女儿,“你们两个站起来说话。”
元令微见周帝没有让父亲起身,正犹疑不定,却见元令仪已经得体地起身,遂即跟着起来。
周帝走到元令微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柔光浮动,细细地打量她。而这目光却令元令微毛骨悚然,好似把她的一丝一毫都要察看得仔细,描摹皮肉,写意骨血。
周帝声音好似平常,郎朗说道,“予安,你将长女教养得极好,这三女却差了一些。”
元卿尘闻言一颤,却听元令仪不紧不慢地答到,“陛下,臣女自幼养在祖母及母亲身边,长女教养以闺秀风范为佳,幼妹自小至东极学社求学,乃当朝第一奇女子长遥夫人唯一弟子,得夫人真传,颖悟绝伦,性子豁达,自是与臣女不同。”
周帝听后不禁一笑,“朕当真是喜爱极了你的女儿。”
元令仪面上依旧是无可挑剔的柔顺恭敬,心弦却是越绷越紧,一触即断。
“你来说说,当年裴氏害得你外祖苏氏阖族覆灭,如今大仇得报,你是如何想的?”
元令仪复又行礼,“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朕当真是喜爱极了你的女儿!”周帝突然哂笑一声说道,“你知道的,朕待你真心一如当年,经久不变,绝不会骗你。”说罢,大步流星地走到元卿尘面前,用力地将元卿尘生生拉起,“回去听旨吧。”
父女三人默默向后退去,周帝似猛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说道,“对了!你这三女与次子,当真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