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晌午已经很少听到蝉鸣,南城的夏天大概快要过去了。
汤冉冉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挑了个后排靠窗的座位,脑袋贴着车玻璃有点凉但她又懒得调整,视线直直地望向窗外,好像在看风景又没再看的。
怀里搂着她的白色帆布包,两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上的毛绒挂饰,是一个之前采访展览活动时组委会送给记者们的大会吉祥物。
丽华大厦站、东耕路站、青桥站……报站的地点离南城中学越来越远。
汤冉冉把明信片带走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时光小偷,悄悄拿走了属于学生时代的汤冉冉的东西。
但又无处安放。
一到家,汤冉冉和宋舒撒谎说已经吃过午饭了,临时有工作要忙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宋舒显然已经习惯了女儿的职业性质,即便是周末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一下午也没敢去敲门打扰。
“璇啊,我需要你的帮助……”卧室里,汤冉冉在给闺蜜冯璇的对话框里输入完这一行字后,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撂倒在了床上。
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明信片上短短的三行字,代表了过去江成川的心意,汤冉冉看出来了。
那几天前在智达公司楼下,江成川兴致盎然地提起,知道实情后又陷入无端沉默,这又代表什么,她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时过境迁,汤冉冉告诫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可愈是试图抚平内心的波动,是否表明了她早已在不知何时就隐隐动心。
这一点连汤冉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帮助啥啊帮助,我们汤大记者遇到什么坎坷了?”冯璇回得迟了些,且凭她的经验初步判断:汤冉冉的麻烦不过有三,一曰想不出选题,二曰采访对象失联,三曰写稿难产。
毕竟两个人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在冯璇的认知里,汤冉冉上学时只会为考试掉名次而茶不思饭不想,工作后只会为月底稿件评优考核而殚精竭虑。
至于感情的部分,自诩智性恋的汤冉冉借着采访的机会阅人无数,结果发现越是优秀的人越是喜欢独来独往,逐渐她也有样学样地开始回避无效社交。
刚上班的那一两年,南城日报社和南城医院联合组织过好几回青年派对,说白了,就是一场两个单位里想找对象的单身青年的相亲大会,好处就是相对知根知底且不收报名费。
报社工会的老师把通知传达到经济采访中心主任秦青那里,秦主任就撺掇着部门里年龄合适的单身同事踊跃报名。
美其名曰:不要整天只吃工作的苦,也要去尝尝爱情的甜。
不用多想,汤冉冉屡屡榜上有名。即便嘴上再抱怨浪费大好的周末时间,但行动上必须积极响应,硬着头皮捯饬一番,毕竟秦主任特意交代这关乎部门的颜面。
好在这几年,部门陆陆续续来了乔小童等的新同事,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一回,两家单位把青年派对的活动地点选在了南城近郊的网红露营地,彼时正是早春踏青的好时节,草长莺飞,天朗气清,汤冉冉抱着参加春游的心态就去了。
哪能料到派对的活动环节五花八门,手写心意卡、互动小游戏、小组pk赛……几轮下来,汤冉冉面如土色,心里呐喊比上班还累,更别提找对象的心思了。
春风不解风情,她在心里发誓,下次一定要义正严辞地拒绝秦青的软磨硬泡,谁爱来谁来!
“是汤记者吗?你好,我是南城医院的心内科医生任飞。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多交流。”派对散场时,汤冉冉正苦着脸收拾东西走人,有位男士小跑过来想加她的微信。
对方谈吐儒雅、举止得体,汤冉冉回想刚才派对上好像看着也挺顺眼的,心想多认识个朋友也没坏处,说不定以后采访还能有用武之地,就答应互换了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这位任医生就发出了热情邀约,“汤记者好,请问你下周末有时间吗,想约你一起去看南城美术馆的当季艺术展。”
正敷着面膜的汤冉冉一看到这条消息,立马皱起了眉头,琢磨了下措辞,回复道:“呃……不好意思啊,任医生,我们经常有临时采访,时间上没法和您说准。”这也是大实话。
“哦好的,没关系,那我们到时候再约。打扰你了,早休息。”任医生没再纠缠,礼貌地道了晚安。
之后的一周,汤冉冉忙得昏天黑地,早把所谓的“约会”抛到九霄云外,直到周五下午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抱歉啊,汤记者,这周的艺术展我没法赴约了……”没等她回复,任医生接着诚恳解释道,“我们科室周日有台远程手术,原本参与的同事突然犯了肠胃炎,明天也有些术前准备要做,就只好我来替他。十分抱歉。”
“没事的没事的,医者仁心,我该说一句你们辛苦了才是。”汤冉冉赶忙表达了心底的敬意,但没多回应约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