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七伯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对上谢安青投来的眼神。
他一会意,拔腿往车边跑。
“砰!”
陈礼甩上车门换挡,一手快速揉方向盘掉头,一手把扣在座椅上的安全带拉到身前。
车里光线昏暗,没有人声,比来时更加颠簸的路让气氛一绷再绷。
没人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
可能塌方,可能落石,可能路断了,可能水来了。
每一样都会是陈礼最先发现。
她不得不高度集中精神,为一切可能做好准备。
这种真切的紧张感沉默膨胀,一秒一秒累积,强势地与她胸腔里翻滚的怒气融合,猛敲心脏。
她从一个旁观者渐渐变成亲历者,来时晦涩不明,被黄怀亦一再紧逼才能答出来的话无声无息在脑子里生长,从唇边一闪而过,被更换为“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照片”的“谢安青”三个字摇摇荡荡在副驾停靠——近在咫尺,沉默无声,又无法忽视。
矛盾感、危机感和真实感持续不断消磨着她的怒气。
或者还有哪些应该往深了思考,往白了说的,和副驾那个人有关的现实纠葛也在被持续消磨。
陈礼来不及想,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她分神。她迅速把脑子里那些起起伏伏的念头压下去,紧盯着前方的路。
黑洞一样。
任何东西都是到眼皮子底下了,才会轰然出现,不留一点视觉缓冲。
陈礼都怀疑哪次她反应慢了,这一车人全得跟她一起完蛋。
那她罪过就大了。
她只能全力握住方向盘,将某些人的不要命现学现卖。
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陈礼的视线一度差到凭感觉在开。
拐过弯,一棵被刮斜在右前方的树陡然出现,根本避无可避,树枝黑影带来的压迫感急速逼近。
陈礼心一磕想到什么,条件反射伸手,捂住了副驾那个人的眼睛。
一刹那,谢安青紧绷的身体僵住,刺向脖子的钢筋定格。她眨了一下眼睛,停滞的呼吸在迅速臌胀她的胸腔。
陈礼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上大路了。
她收回手,双手握方向盘越过最后一个深沟,将车开上了平坦的水泥路。
这一秒,车上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后排甚至传出来小小的啜泣声。
可能在哭劫后余生。
正常。
陈礼自己手都是酸的,牙根咬得麻木发疼,但余光瞥向谢安青时,只看到她垂着点眼皮,一动不动靠在座位里像丢了半身魂。
哦——
以谢书记不怕死的作风来说,这不叫丢了魂,应该是心如止水,去留无意。
“……”
又阴阳怪气。
陈礼舌尖顶了下上颚,尽可能和平地说:“现在去哪儿?回村?”
猝不及防一声询问拉回来谢安青走失的思绪,她握到有些发麻的手松了一下又握住,说:“去村部,旁边有临时安置点。”
陈礼应一声,伸手去开空调——外面凉,里面人多热,玻璃起雾了。
谢安青靠着椅背,眼尾的光不经意从陈礼手腕上一扫而过。
……血。
不是陈礼下河之前抹上去的那一道,她整个手背上都残留有斑驳痕迹,往上,袖子、衣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