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呼了一口气,寻思要不要把人绑起来,却突然被两只柔软温热的手夹住脸腮,那张绯红的脸猛地凑上来打量检查他,湿漉漉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谁毒你啊?谁啊!”裴溪亭怒不可遏,“你中毒了怎么还这么死装啊?你说啊,我去给你找药!我去把下毒的人打成人肉丸子!”
太子:“……”
能看得出来这人之前做梦的时候分外沉浸,但太子看着他湿红的眼,细颤的唇,听他骂自己、骂下毒那东西的话,心中还是温澜潮生。
“我哄你的,”太子轻声说,“没事了。”
裴溪亭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松开了手,说:“你就是不想亲我!你祖宗的,都跑到老子梦里来了还拿乔,当老子死了?惯的!”
说罢,裴溪亭一个起身,拽着太子就要送客,结果一通凌乱步法,太子未动分毫,他倒是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倒头翻了个白眼,就昏了过去。
“……”
太子放下水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再次把人抱起来放上榻,这回人没再抱着他不放,老实了,可他心底却浮起那么点怅然若失。
这点诡异可怖的情绪还没咂摸完,门外突然响起异动。
暗卫不再琢磨殿下的情路,拔刀将在屋檐上鬼鬼祟祟的斗笠人打了下来,厉声道:“何方鼠辈,出来!”
那斗笠人见到暗卫,瞬间明白屋里坐着谁,转身就要跑,可下一瞬又掉头折返,在院里埋头跪了,说:“仙廊胡顺儿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屋内,太子替裴溪亭脱掉短靴,收手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握住裴溪亭的右脚踝,拇指剐蹭着袜子褪下一截,见那伤好的差不多了才收手。
裴溪亭瘦,脚腕也伶仃可握,白得细腻光滑,宛如一匹上好的绸缎。触碰到皮肉的拇指指腹隐约发烫,太子却没松手,只是抬眼看向无知无觉的裴溪亭。
窗外夜风喧嚣,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收回晦暗不明的目光,将裴溪亭的袜子提上去,收回了手。
他起身去床上拿了薄被,被子底下的东西跟着抖落在地,精装薄本,写着《石榴花夜记》,其中一页夹着的书笺也跟着掉出了一截尾巴。
“君兮君不知。”
是裴溪亭的字。
太子看着书笺的一角,俯身将它往下抽了抽,被掩盖的两个字终于露了出来。
“心悦。”
——心悦君兮君不知。
裴溪亭把《越人歌》认真抄了百遍,太子一字不落地检查了百遍,可这两个字映入眼帘时,太子却为之哗然。
屋中安静许久,太子将书笺推回去,将书拾起来放回床上,折身回到榻边替裴溪亭盖上薄被。
那张酣睡的脸恬淡漂亮,太子看了许久,才转身出了房门。
胡顺儿没敢抬头,听见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声响,随后是太子的声音:“不忮近来如何?”
“回殿下的话,主人一切安好。”胡顺儿舔了下嘴唇,斟酌着说,“小的对裴文书没有半分坏心,只是想把人带回西南。”
太子走下阶梯,说:“不忮是如何吩咐你的?”
胡顺儿起身跟上太子,说:“主人说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就成。”
暗卫上前推开门,太子迈步出去,淡声说:“你不是元方的对手,又如何让他缺胳膊少腿?”
“这……您说的有道。”胡顺儿惆怅地说,“那小的何去何从?求殿下给指条明路。”
太子上了马车,淡声说:“回去就跟你主人说,人在邺京找了门活计,过得快活,若他连缺胳膊少腿都舍不得,不如任之潇洒。”
胡顺儿为难地笑了笑,“主人找了两三年才把人找着,哪能放咯?”
“那就让你主人想明白了,他肯不肯不计代价地把人带回去。想明白之前,人就放这儿,由我看着,出不了大事。”太子挑开车帘,淡淡地看了眼胡顺儿,“你们的家务事,随你们折腾,可不能把我的人误伤了。”
胡顺儿心里一跳,连忙说:“殿下放心,小的哪敢对裴文书下手?不是小的求赏,小的先前还帮裴文书处了好几波暗自窥探的老鼠呢!”
太子“嗯”了一声,随手从匣子里取出一袋金锭抛给胡顺儿,说:“我替裴文书把工钱结了,明日去趟笼鹤司,帮我带两壶桂花酒给你家主人。”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胡顺儿喜气洋洋地谢了恩,待目送马车离去,这才晃着钱袋子溜了。
结果刚拐了弯,面前就出现一道人影。
胡顺儿把钱往怀里一揣,忌惮地说:“你可别动我,我刚接了太子殿下的差遣!”
元方翻了个白眼,说:“回去了就不要再来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我直接弄死你。”
“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弄死,反正我回去也没好路!”胡顺儿这两年为了找人是翻山越海,脚皮子都磨破了,好容易找到了,人不回去,他在邺京和西南之间跑来跑去,好好的杀手没得做,要改行写游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