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彬彬有礼地请问:“你谁?”
“老子是——呜呜呜!”
冲天辫及时跳起来挂在独眼龙身上,捂住那张不知分寸的嘴,力道之大差点没把同伴那颗缺根弦的脑袋掰掉。他盯着裴溪亭,圆眼微微眯起,“阁下莫非是高手?”
“你看不出来吗?”裴溪亭说,“果然是三脚猫啊。”
独眼龙狂怒:“呜呜呜呜!”
“别嚷!”冲天辫一巴掌啪在独眼龙嘴巴上,一双大眼珠子紧紧地盯着裴溪亭,“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没有武功的小白脸,但你怎么半点不怕我们?你是故作淡然还是真的自暴自弃?”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再见。”裴溪亭伸手打开肩膀上的刀,那夔纹刀柄冷硬,疼得他蹙眉“嘶”了一声,不高兴地瞥了冲天辫一眼,揉着指头大喇喇地走了。
独眼龙背着冲天辫侧身,四只眼同时愣愣地盯着那道高挑瘦削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在尽头的光影处。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巨大的迷茫。
“……不是,”独眼龙呐呐道,“他凭啥这么嚣张啊?大哥,咱俩看起来很善良吗?!”
冲天辫跳下来,插刀入鞘,说:“我他娘怎么知道!看他长得好水灵,别是个见过世面的高门子弟?”
独眼龙挠头,“邺京的高门子弟,咱不都认了脸吗?没见过这小白脸啊。”
“……不管了,先去找东西。”冲天辫推了独眼龙一把,两人前后几步,闪身掠上了楼。
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屋檐后头,一顶黑斑白羽鹰面具一闪而过。
眼前树梢几晃,白唐落在隔壁院落的凉亭前,抬手按了下头侧的面具,轻声请示:“殿下,人现身了,杀吗?”
杏花轻云似的笼罩在凉亭前,亭中坐着一人,只朦胧地露出侧面身影轮廓。元青色的袖口稍晃了一下,冷白指尖落下黑子,玉石碰撞,泠泠轻响。太子声色冷淡,说:“今日不见血。”
白唐秉持着“殿下做什么都有理”的原则,一板一眼地请教道:“为何?”
微风不燥,徐徐缓缓,恰好卷起一瓣杏花翩然落在白玉棋盘上,见状,太子煞有介事地说:“它说的。”
白唐并不觉得殿下在忽悠人,钦佩道:“殿下何时学会了话通花草?”
“就在方才。”太子说,“且去吧。”
白唐恭敬地捧手行礼,退后一步又突然停下,说:“对了殿下,上官小侯爷并非来此休息,而是来见光禄寺少卿的三子,裴溪亭。先前蒙面人从雅间离开时,卑职望见裴三也在窗子后面,他离开的时候还撞见了那两个贼人,反应淡定从容,和传言中那个秉性温和甚至软弱的裴三两模两样。雅间并无明显的争斗动静,蒙面人来去自如,不知是否与裴三有关。”
太子琢磨着棋局,“裴三?”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存在。上官桀恣睢暴戾,倨傲乖张,按理不会把裴三放在眼里,更莫说私下相会。
“卑职还发现裴三披头散发,衣领不整,下来后更是直接换了身衣裳。”白唐摇头,“不知道他先前和上官小侯爷在搞什么。”
太子摩挲棋子,说:“去查查这个裴三。”
*
“阿嚏!”
裴溪亭揉了揉鼻子,启动“裴溪亭”版低德地图,去了东卯大道的杨柳后街。
所谓“后街”就是指杨柳街左侧这一排竞相林立的楼榭馆阁后门的那条临湖小道。而鸳鸯馆作为邺京的三大花楼之一,是一座香纱华灯的三层朱楼,左右邻居分别是首饰铺和脂粉铺,随时方便联动消费。
此时,鸳鸯馆的后门台矶上坐着个打瞌睡的摸鱼崽,裴溪亭走过去叫人,“小兄弟。”
对方眼睛还没睁开,人先“噌”地站了起来,宛如触发关键词的人机,熟练地说:“瑞云绕,喜气照,恭喜发财福来到!这位爷,您有何吩咐?”
裴溪亭说:“我找青铃铃,就说‘山花图’三个字。”
“裴溪亭”是个社恐,不喜社交,性子内向,真心朋友寥寥,认识不过一年的青铃铃已然是排第一的那个。
《山花图》是“裴溪亭”去年在郊外踏春初遇青铃铃时为他作的一幅画,以漫山野花为景,少年与山花皆烂漫。青铃铃不懂技法,但却是第一次在他人笔下见到没有被淫邪下流目光审视的自己,因为稀少而难得,因此格外珍惜,两人也就此结缘。当然,他们的关系少有人知。
门童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眼前的人背光而立,白得似在发光,若非楼上艳曲靡靡,他真以为是梦见仙人了!
“好嘞。”门童按捺住惊艳,捧手呵腰地说,“劳您等等,小的立马上去传话。”
裴溪亭等了小会儿,门童再下来的时候换了副更殷切热情的面孔——青铃铃平日接待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会儿估摸着也拿他当个低调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