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以往出差做项目,像WX这种小县城,基本是不会涉及的,不过小时候的他,周末经常跟着父亲满中国跑,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
父亲调查过不少商业案件,他经常告诉宋泽,最危险的调查,往往分布在小县城里,调查目标不仅仅是骗子,还是罪犯,地头蛇,甚至会遇到黑社会,而走访的目的,并非了解运营状况,而是采集有力证据,这种工作可不是儿戏,一旦被人察觉,生命都会有危险。
如果不是因为你妈不在咱身边,咱也不会带你来这些个危险地方——曾经父亲就对独自留在旅馆的宋泽说过——不过既然你跟着我了,你就得好好锻炼,万一有人来抓你,就赶紧跑,得跑得快点,明白吗?
他努力回忆着父亲告诉自己调查的三个要点,第一步就是外围调查,首先要观察工厂周边环境,熟悉安保体系,观察周遭摄像头,公司大门口人流量情况,陌生人能不能停留,如果拍照或者四处张望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当然有机会也要去翻翻垃圾桶——别怕脏,宋泽,父亲告诉他,别小看这些埋汰东西,里面可有不少收获,报废产品或者发票,带地址,电话或者姓名的碎纸,都有可能推动调查。
第二步,就是想办法发展线人,也就是能提供线索的人,线人未必是奸细,线人未必知道自己在提供线索,可以是工人,也可是产品线经理,当然,目前来看能找到的线人就是周边工人。
宋泽到达wx县,先是到南方精细化工有限公司了解周边情况,公司所在的小镇并不大,一条长宏街笔直贯穿小镇中央,而南方公司就坐落在小镇边上,果然如阮舒与顾音如所想,工厂大门挂着两块牌子,一块“长宏化学制品有限公司”,一块:“南方精细化工有限公司”。
工厂占地面积很大,有许多灰色与红色砖楼,工厂大门敞开,陆陆续续有不少工人在里面进出,年纪大多四十左右,门口有个保安室,保安室里面只有一位保安,并没有盘查过往行人。
大门外很繁华,也是小镇的商业中心,遍布饭馆与小店,很适合探查情况。
宋泽先是找了家宾馆,在五六点左右来到工厂门口,正恰此时工厂下工,走出一群工人,不少人陆续进入饭店里用餐,宋泽熟稔地走进餐馆,找了个空座位坐下,点了啤酒和小菜,一边玩手机一边抽烟。
大约一小时过去,工人陆续结账走人,宋泽见到餐馆里有位四十多的工人喝完啤酒正要结账走人,便笑眯眯地走过去递了支烟:“大哥,大晚上的一个人喝闷酒啊?”
那人愣了下,顺道接过烟,宋泽立马给他点上。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中年工人吐了口烟圈,语气倒是缓和不少。
“我就是来这边出差,想跟你问些事儿。”宋泽连忙向老板打招呼:“来两瓶汾酒,再来两盘炒菜。”
那工人正要推拦,宋泽却笑着劝道:“老哥,就两口酒,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去能报销。”
中年工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你要问我些啥,我就是这里一普通工人,可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大哥,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您在这边干多久了?”
“我还没结婚就在这边做工,都二十多年咯……”微醺的工人打开了话闸子,宋泽见状立刻问出下个问题:“您这边干啥工种?”
“外操,就接触那啥有毒物质那活儿!”
“啊,那我可真是找对老哥了。”宋泽喜气洋洋地喊道:“不瞒你说,我从SH市过来,我们那儿新建了个化工厂,想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带带刚毕业的小伙子,您看您能帮忙不?”
那工人琢磨了好一阵:“咱去大城市,可不是这里的工资了啊!”
“放心,包吃包住,每月6000,年底还有分红!”中年工人低头苦思冥想时,汾酒和小菜上了桌,宋泽忙不迭给他斟酒:“大哥,不管怎么样,今天见面就是缘,我陪您走一杯,就算不成,您给我介绍其他人,我事后给您红包,介绍一个给您2000!”
那中年男人掐灭烟头,举起酒杯:“你这条件还能谈谈吗?”
“当然可以谈,大哥要不然您先跟我聊聊你们厂里的情况,平日里有多少工人,熟练工多少,待遇咋样,我也好与公司报备,和上头谈谈待遇!”两个小时后,宋泽回到旅馆,将打听来的消息记录在册,从老工人口里得知,化工厂破产重组以后,只留下骨干成员,其余工人都是临时工,不少人生活困难,都出门打工去了,明天他准备换套衣服,当做ZF部门的扶贫下乡人员去其他工人嘴里查查情况,应该有新的发现。
他将所见所得记在笔记本里,长长舒了口气,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是张先生(渠道身份证的名字)吗?请开下门,身份证再让我看看。”宋泽心里一惊,但还是粗声瓮气得在门的另一边回绝道:“刚才不是登记过了?”
服务员又喊道:“不好意思呢,下午的小姑娘太粗心,记错号码了,您再给我下就成!”
宋泽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门口并没有什么服务员,站着两位穿制服的警察。
一位年纪稍大的阴沉地说道:“张江跃是吧?”在那瞬间,宋泽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强行按耐住内心的忐忑与惶恐,笑容满面地问道:“有什么事找我吗,警察同志?”
“你是从SH市过来的?”
宋泽猛吸一口冷气,心直往下沉:“出差路过,顺道看看朋友,这不犯法吧?”中年警察冷笑一声:“张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在走出房间望着两位警察的那一瞬间,他依稀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小杂种,好好读书,别走你爸的老路。
兴许是等待太过煎熬,在卧室里,阮舒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股不安不知从何而来,攫住了她的心脏,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宋泽被扣在WX县派出所,你得尽早想办法出面去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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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X县派出所所长这个官职属实太小,但所长烦心的事却很多。
姓牛的在WX地头上混了二十多年,以前就是老县长的亲外甥,因为排行老二,所以叫牛老二,后面县长倒了台,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大,听说是在SH找到了靠山,有句话常说,在WX县,公检法办不成的事,他牛老二就可以帮你办。
时过境迁,如今反腐反黑闹得凶,上层变化也很剧烈,新县长小心翼翼地与牛老二保持关系,当然也包括所长。
因此所长这次接到牛老二电话让他扣人时,真可谓是叫苦连天,他不敢得罪牛老二,但也不敢明摆着与他站队,免得对方倒台时把自己拖下水。
所长正为局子里面这来历不明的张先生心烦,万一这主是中央派来巡视的,那他岂不是往枪口上撞,俗话说,北京的林子大,不好惹的鸟很多,可北京前一站就是SH,里面藏着的王八也很多。
果然不出所长预料,他扣人的第二天,厅里面就来了电话,问是不是扣了个姓张的。
电话当然不是厅长打的,但厅里面人人都比所长权力大,所长心想这烫手山芋还是丢出去为好,赶忙放人,反正关了一晚上了,牛老二那边也好交差,就说中央来人领走了,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