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留给边玉祯的事情很多,逼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
然而,最让边玉祯头痛的,却是他的母后秋蕴宜。
边云鹭走之后,秋蕴宜像是整个人都不正常了,饭也不吃,头也不梳,整日就跪在边云鹭的床边,失魂落魄地守着边云鹭的尸体,晚上甚至还要抱着边云鹭的尸体睡觉。
边玉祯觉得秋蕴宜病得不轻,想要强行将秋蕴宜带走,但秋蕴宜却不让任何人近身,一旦有人想要将他拉开,或者要带走边云鹭,他就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嘶吼和嚎啕,甚至还会把剑相向,惹得人只能仓皇逃开。
好在现在是深冬,天气冷,尸体放几天都不会腐烂——
但秋蕴宜整天和边云鹭的尸体在一起,同吃同睡,还是有点够吓人的。
边玉祯没有办法,只能在秋蕴宜的饭食里下了蒙汗药,等秋蕴宜睡沉之后,将边云鹭的尸体放进了棺材里,盖上钉死。
等秋蕴宜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边云鹭的尸体不见了,差点崩溃了,像是疯了一样四处寻找,在发现边云鹭的尸体被钉进了棺材之后,甚至想徒手将棺材盖掀起,最后指甲盖都在他自己的暴力动作下被掀开了,鲜血在棺材盖上留下了十个鲜明的手指印,十足渗人。
最后还是边玉祯看不下去,一掌打晕了秋蕴宜,将他送回凤仪宫疗伤。
秋蕴宜的指甲盖被他自己磕破脱落了三个,被厚厚的布条缠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弹琴了。
但他显然也没有了奏乐弹琴的心情,边云鹭下葬的那天,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呆呆地看着棺椁被葬入皇陵,在皇陵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甚至想冲进去,为边云鹭殉葬,却被边玉祯死死拦住,最后挣扎间只能被按着,狼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边云鹭走之后,新帝边玉祯即位,边玉祈被封为裕王。
边玉祈一开始还会闹着秋蕴宜,要让父皇陪他放风筝,时间久了,见秋蕴宜不他,也不闹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开去,躲在角落里,偷偷玩着边云鹭在世的时候,送给他的鲁班锁。
他想他父皇了,却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
三年的丧期过后,边玉祯娶了定国公的嫡双应拭雪为后。
新后明秀端庄,柔雅娴静,敬爱丈夫,孝顺秋蕴宜,封后的次年就为边玉祯诞下了嫡长子边晏河,此后七年,又生了三子一双,荣宠不衰。
边玉祈也在一天天的长大,成熟,像他的父皇一样,学射箭骑马,读四书五经。
所有人都逐渐回到了正轨之上,唯有秋蕴宜,自边云鹭下葬那一天就开始不再和人说话,整日跪在凤仪殿的小佛堂内,吃素念经。
他才不过三十多岁,就终日穿的素白一片,也不施粉黛,不饰钗环,仅仅只用边云鹭送过他的一根玉簪挽起长发。
有时候边玉祈来看他,秋蕴宜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看着他。
越长大,秋蕴宜见边玉祈的次数也就越少,甚至连边玉祈的早晚请安也免了,紧闭宫门,不让人进去,与数年前的边云鹭一样。
边玉祈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秋蕴宜为什么不见他,于是忍不住跑去问边玉祯。
边玉祯听到弟弟的抱怨,下意识停下笔,看了一眼面前出落得挺拔秀致的少年,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道:
“你长的实在是和父皇太像了,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有时候朕看见你,都会恍惚,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父皇一般。”
边玉祯低声道:“母后这是又想父皇了。”
边玉祈:“”
他怔怔地看着边玉祯,良久,良久,没有了话语。
几个月后,秋蕴宜在凤仪宫内服毒自杀了。
他死的时候,怀中还紧紧抱着边云鹭身前的衣服,嘴角因为服用了剧毒的鹤顶红,而淌下黑色的鲜血,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
边玉祯给他处遗体的时候,想要将秋蕴宜和边云鹭的衣服分开,但秋蕴宜抓的实在太紧,他没有办法,只能将秋蕴宜和边云鹭的衣裳一同放入棺椁之中,与边云鹭的棺材一起,合葬在昭陵内。
下葬那天,天空不知道哪里飞来了一只白鹭,停在秋蕴宜的棺材上,良久不肯离开。
侍卫想要将其驱赶离开,边玉祯怔怔地看着那只白鹭,喃喃自语道:
“父皇您,原谅母后和我了吗?”
白鹭扇动翅膀,轻巧地飞了过来,低头,用额羽轻轻蹭了蹭边玉祯的侧脸,随即发出清脆的啼叫,再度盘旋而上,直冲青云,很快就离开了边玉祯的视线内,留下边玉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回到宫中之后,边玉祯准备将凤仪宫封起来。
然而,在清秋蕴宜的遗物时,他却意外发现了一封藏在枕头下的信。
他好奇地将其拿起,却发现那封信并不是秋蕴宜写的,上面是边云鹭的字迹,封面上写着皇后亲启,信纸上只写着几行诗句: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此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看着上面简洁有力的大字,边玉祯忽然明白了,秋蕴宜为何要自杀。
他的父皇已经放手了,但他的母后,却还后知后觉,没有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