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朗,小朗,我们把你的主子要回来了!要回来了!”韩枫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回来了!”
一听道王朗名字,金瓜便是鼻头一酸,昔日两人在岐王府中没少见面,听闻王朗去世,金瓜还偷偷流了场泪。此际韩枫这一哭,他的眼泪便也跟着扑簌扑簌直掉。
“走吧,走吧!”身周的小太监们和宫女们纷纷抹泪,劝慰两人,“快去为隋大人暖身子吧!”
两人这才停了哭哭啼啼,马不停蹄地回府。当夜,岑长青和崔大夫在隋瑛床榻前忙活了一夜,炭火不知换了多少盆,药汤不知灌了多少碗,终于将这个濒临冻死的人挽救回来。
却是在清醒过来的第一句便是——
“备轿,去北镇抚司。”
“我要去……接他。”
第85章第八十四章隋遇安,来接林安晚了。……
林清当然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场刑罚,也不知自己在受刑时,那人也跪在雪中,所受之痛也不比他轻。
他的掌心被钉穿,脚掌也被炭火所烫伤,可就如第一次受罚那般,他依旧一言不发,除却些许无力呻吟,他只当自己没有这具肉体。
没错,就是在这一刻他摒弃了这具躯体。他意识到意志和灵魂凌驾于肉体之上,他是靠前两者活下来的,而后者只是他的负累。
所以,就这具残破躯体来讲,他是可以轻易给出去,并无任何负担的。
他的意志才是全部的他,完美的他。
只是荀虑望着眼前人犹疑了,他对林见善本人无任何仇怨,他履行着诏狱对待叛臣的程序,奈何林见善并不配合。他看起来弱不经风,却是个少见的硬骨头,荀虑想,大概只有死亡才能终结这桩案子。
可不知为何,他竟不希望他死。他死了,夏炎会伤心。多年前,他已经伤心过一回了。
无奈苦笑,荀虑扔掉手上刑具,出了刑室,他心怀一股沉闷心情走出诏狱,只见狱门前的庭院里孤身屹立着倪允斟。
他捏紧双拳,几乎仇恨般地凝视自己。
荀虑惨淡地扬起嘴角,“你无需如此看我,我问心无愧。”
“以你固守的准则来看,你当然问心无愧。”
“呵,我固守的准则,择之,你看看你身上穿的什么?你吃的是皇粮,穿的是飞鱼服,我的准则?那是太祖定下来的准则!你越轨,便觉得别人迂腐了?”
倪允斟哑然片刻,却依旧不掩怒火,“只是这个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也不该下此狠手!”
“他和林可言的交情,他在二十年前就还完了。”荀虑走过倪允斟,淡淡地说:“我甚至希求他们之见从来都没有交情,就像我希望你和这个林见善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不好意思,你不得不失望了。”
“我已经习惯了失望。”
扔下这一句,荀虑离开庭院,他听说隋瑛在玉峦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他知道林见善将会迎来最后的判决。是生是死,只在于皇帝的一念之间。
而倪允斟未尝不知道隋瑛的所作所为,在无人的夜里,他也曾绕过数道宫墙,凝视那道雪中跪地身影。他多次品味起林清所说的“一生”。这个人便在这里用自己的一生换他的一生吗?他竟如此豪赌,孤注一掷吗?
就论这一点,倪允斟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这是无声的等待,直到司礼监送来圣旨,秉笔太监用尖细而高扬的声音于众人面前宣读。
“——罪臣之子,林安晚,贬为庶人,其及其后代,永生不得为官。”
被从不见天日的诏狱里拖出来的林清,于意识恍惚之际,被迫伸出溃烂的双手,接了这旨意。
而就在这时,北镇抚司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顶华丽雍容的骄辇在护卫的保护之下显露出其不同寻常的明黄色,太子萧裕率领东宫护卫,将北镇抚司所在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也将隋瑛的马车围堵在外。
——
林清全然不知何事发生,他的双眼被日光刺得生痛,根本睁不开来。他听见了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也听见了贬为庶人等等宣判。可他的思维滞涩,惝恍间他明晰这是“活”的意味,可此际他能感受到的全然只有积雪融化后的水淋淋的地面。
他浑身都在疼,如火烧,如冰刺。
剧烈喘息,他蜷缩成一团。
“林安晚,你活了,陛下叫你可以活了。”荀虑在一旁说道,便有几个千户预备上前将他扶起。
“我看谁敢扶他!”伫立在门口的太子铿锵道,不怒自威,“罪臣之子,侥幸博得怜悯,还要你们这吃皇粮的帮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