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萧慎看向了一边。
林清垂首,“是臣叨扰陛下了。”
“断然不会!”萧慎抬头,双眸闪烁,看向林清那张脸,午夜梦回间他有多少次亲吻的唇,他所有的冲动,都在这人健康的外表下被湮灭。他意识到自己的爱如此不值一提,相形见绌。
于是他起身,对林清说:“宫人会服侍帝师沐浴就寝,朕就先往别处去了。”
林清躬身:“多谢陛下,恭送陛下。”
萧慎逃也似的离开了崇宁殿,其实他哪里都没去,他在殿外的广场上站了许久,高悬的夜幕掩盖不了他的悲伤,脸上的泪痕在月色下似两道细细的银河。他沉默无声地垂泪,如一只受伤的鹰隼,在悬崖上叼啄着鲜血汨汨的伤口。
自己本该欢喜林清的归来,可为何如此悲伤呢?他就在自己眼前,他如此顺服,他可以随时将他抱在怀里,拥有他,侵入他,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行动呢?
萧慎害怕了,林清的每一次微笑都是对他良心的鞭笞,叫他回忆起林清在自己怀中呻吟、亦是在自己怀中痴狂、患病的样子。他那么美,可自己却护不住这份美,在自己的怀里,林清只有自毁。
年轻的帝王在夜色下兀自垂泪,直到宫人们告诉他,帝师已然睡下,他才移动僵硬的脚步,回到了殿内。在经过寝殿时,他放轻了脚步,堪堪看向明黄的床帐一眼,他便大步走进了书房,全然地投入在如山一般的奏折当中。
一盏小拇指粗细的烛火摇曳不停,融化的蜡就如钟乳石一般堆积在灯台上。深夜,殿内寂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萧慎在阅读奏折中,仔细倾听着不远处寝殿内林清睡眠时安稳而平和的呼吸声。他回忆起林清曾睡在他身旁时的时光,那时他整夜都舍不得睡,每隔半个时辰都醒一会,看林清依旧睡在自己身边,这才确信不是梦。
可那时候,林清的气息微弱,好几次他都颤抖地将食指放在林清鼻下,在感知到他还有一抹生气后才放下心来。
他又记起和林清在陆渊书房里相遇的时候,那时他刚跟林清一样高,还在长个子。林清教他读书,给他讲圣贤道;后来他做了他的老师,带他走上夺嫡之路;再后来,他见证他与他人欢爱,为了前途他甘心隐藏自己的感情,直到后来,他们在绝望中走上不归路,他们只剩下彼此。
可如今,林清找回了他的失去,那么他萧慎呢?
没错,他有了皇位,有了极致的权力,可是他想要的,权力无法给他。权力左右不了一个人的真心。
回忆种种,眼前的奏折上的文字渐趋模糊,萧慎以手抚额,先是在沉默间眼泪直掉,后来,他再也忍不住,低声地啜泣起来。
不知何时,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萧慎肩上,他停住哭声,诧异抬头。
林清长发披散,温柔地微笑,用一张手帕轻轻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
“陛下,陛下,这样可叫臣如何心安呐。”林清声线颤抖,眼泪便落在了萧慎仰首的脸上。
“林师……“
“陛下,这些年,这些年很难过罢。”林清轻抚着萧慎的头,将他慢慢地抱在了怀里:“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这些年,你该有多辛苦,多孤独,我竟都视而不见了,对不起啊……”
萧慎张了张嘴,眼泪夺目而出,他猛地抱紧林清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柔软处,生怕让林清听见了自己的哭声。
“陛下,这么多年,亦是什么都没能给你,连这个天下,都叫你得了如此得不如意……陛下,陛下,你怪罪臣罢,你怪罪臣,也叫臣能心安几分啊……”
“不,你不要再说。”萧慎抑制不住地哭出声。
可林清的哭声早已无法掩藏,他仰着头,却摸索到萧慎的手,抓住他的食指和中指,摁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
萧慎讶异地抬头,手却早已哆嗦个不停。
“你,你这是做什么?”
而林清却不回答,只是温柔地看着萧慎,说:“陛下,你最后信我一回好不好?”
“我一直信你的,林师……我一直信你的……”
“你能感受得到吗?我的报应要来了,可这报应要报只能抱到我身上,所有的罪,我林见善都要替你担了去!你要坐稳帝位,重获民心,造福苍生!那我林安晚,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了。”
萧慎浑身颤抖,遏制住恐惧,他抓了林清手腕,问:“什么,什么意思?”
林清露出缱绻的笑容,就如多年前在陆渊书房时一般明媚、动人,林清轻抚住萧慎的脸,抹去他的眼泪,自上而下地凝视他,极平静、极温柔地说:“慎儿,为师的命数快到了,为师,陪你走不远了……”
第162章第一百六十一章叙旧
没有人去探寻崇宁殿那一夜几乎崩溃的哭声来自于谁,也没有人会看见皇帝是怎样跌坐在地上,后又仓惶地抱住帝师的双腿,恐惧地喊道,不要走,不要走。
突然间,皇帝又开始大笑,说马上安排人马,送林清去广西,只要林清能活着,他不介意他活在谁身边。他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猛地抓了林清的手腕仔细探查脉搏,在感受到了的时刻惊喜地说,一切都是假的,是林清在骗他,可在对上老师那双笃定而又温柔的双眼时,他意识到,林清绝不会对他说谎。
他瘫软在地,嘴里不住喃喃,一定是自己过去逼迫了林清,才毁了他的身体。可林清却摇头,扶起他,不住安抚他,说慎儿,不是你,这是老师自己的命数,很多年前就该死在广陵,诏狱,却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这本就是逆天而行。后又走上一条血腥之路,以个人、东州为代价帮萧慎上位,后又屠戮了整个皇宫,叫大宁朝险些陷入浩劫当中。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萧慎痛苦地抱紧林清,嚎啕道:“要报应就报应我,不要带走你,不要……”
他又兀地松开林清,说:“可我看你很好,你气色红润,走路也很有劲儿,一定是哪个乡野大夫说得昏话,我明日就诏太医给你诊治,我给你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好不好?!”
萧慎早已顾不得失态,他害怕极了,林清的话无非是惊雷霹雳于他,他完全不设防。可林清却是温柔道:“你若是执意要太医来诊治,我可以配合。可结果都一样,慎儿,结果都一样……我早已下定了决心。”
萧慎眼眸睁大,问:“可是,你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