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丘,重安宫。
洛与书的疑问,显然是整个蓬丘乃至仙门的疑问。
那位鬼姬,真的留有子嗣?
绯夜仙君面色平静,没有说话,可敏感如洛与书,却敏锐察觉,师尊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可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让洛与书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绯夜仙君声线冷清,“无罪之巅一战后,鬼蜮只剩下老弱妇孺,即便鬼姬有后代,又能成什么气候?”
“倒是屠罗刹,这些年进入中原,扩张声势,愈发猖狂了。”
提起屠罗刹,洛与书握紧了拳:“这次是弟子疏忽,不慎落入埋伏,弟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辛沂乡,竟然能惊动魔君亲自去做阵。洛与书与那魔君并不熟悉,与老练的魔君相比还是稚嫩,绯夜仙君也没有怪罪洛与书,只是多提点了几句。
他看向面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语重心长;
“千霜,你伤未痊愈,修为还停滞着,其余的琐事先放一放,不要管了,趁这个机会,去解决心魔的事吧。”
总不能一直拖着。
闻言,洛与书一怔,视线却下意识停留在沉睡的傅潭说脸上,欲言又止。
绯夜仙君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有本座在,鸣玉这里,你就不必担心了。就算你留下来,他也醒不过来。”
洛与书脸色黯然几分,他后退一步,与绯夜仙君拱手告退:“弟子遵命。”
心魔的事他还没整明白,即便伤势恢复,他的修为依然还是停滞不前。
那样的他,又谈何好好保护傅潭说。师尊说的也没错,事情总是快些解决的好。
他自傅潭说寝殿退出来,即便伤势未痊愈,但立刻着手准备,前往无梦之境,寻找境主——
与此同时,遥远的魔君寝宫。
四壁燃着长明灯,宽敞的大殿光线昏暗却极尽奢华,随处可见金镶玉的石壁台阶。帷幔地毯,入眼的装饰尽是紫色,自浅到深,一个紫却能紫出十几层不同层次。
魔君喜欢这种华丽尊贵的颜色,据说,上一届魔君,也喜欢这样的颜色。
鹤惊寒懒懒恹恹半躺在榻上,手里举着一副人画像,他唇角半勾,边看边笑。
画中人唇红齿白,笑容灿烂,如富家公子一般,天真里带着些傻里傻气。不是旁人,正是傅潭说。
鹤惊寒指尖触上画中人的脸,好看的眉毛凝起:“无寂,你说,真的有这么像么。”
澹台无寂安静地立在长阶之下,闻言才回答:“禀尊上,属下不曾见过鬼姬娘娘,故并不知晓,像或是不像。”
鬼姬死去数百年,真实样貌已不可考,况且就算是当年,见过鬼姬真容的人也不多。可是依着他们自坟墓里挖出来的鬼姬画像,确实和鹤惊寒手中画上的傅潭说有几分肖似。
“哈哈哈哈哈哈……”
鹤惊寒蓦然放声笑了起来,他丢掉手里傅潭说的画像,又随手拈起面前桌案上的册子,那皆是他命手下人搜集来的,关于这位蓬丘小师叔傅潭说的生平。
平平无奇,泯然众人,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注意到他,一个小小的废物。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不曾见过他,蓬丘,好一个蓬丘,藏得够深啊……”
他笑容开怀,语气却森然,像是突然发了狠。
“傅潭说,傅潭说?她竟将你藏去了仙门,真是够狠,谁也没想到你会在仙门吧,堂堂鬼姬的儿子,居然藏在仙门,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不愧是鬼姬,够狠,也够聪明。
鹤惊寒抱着一堆写满废话的册子,哈哈大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宝贝。
可澹台无寂与他相处百年,却在他不经意的笑声里,听出了浓浓的悲哀和难过,愤慨和妒忌。
他明明笑得猖狂又肆意,可是澹台无寂觉得,他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开心。
鹤惊寒自榻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光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绣满金线的长裙逶迤拖沓。他乌发柔顺又泛着光泽,随意披散着,整个人透着一种别样的气质,慵懒冰冷,神秘又迷人。
几乎不在人前露面的屠罗刹魔君,极少有人知晓,他是这般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人。
他在澹台无寂面前停下,高了两个台阶,俯视着澹台无寂。
“我知道他是你的师弟。”他雪白的手落在澹台无寂面前,勾起了他的脸,“我也知道,你不甘心。”
澹台无寂瞳仁瞪大,被迫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