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哭鼻子。小鹤惊寒心想。
母亲怎么会凶我呢?我是她的宝宝。
她从没见过我,她就没有那么一点,一点也好,想念我吗?
就这样,鹤惊寒满怀期待,父子二人启程前往鬼蜮。
这是鹤惊寒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踏出西玄,踏进中原之地。
他被父亲抱在怀里,感受到父亲和他如出一辙的砰砰的心跳。
父亲摸摸他汗津津的手心,笑着问他:“紧张吗。”
小鹤惊寒瞪着溜圆的眼睛,怎么会不紧张呢,这是他第一次去见娘亲呀。
“想娘亲吗?”
小鹤惊寒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想!”
“见到娘亲会不会哭鼻子?”
“不会!”小鹤惊寒笃定道,“男子汉不会哭鼻子!”
“好,好孩子。”父亲笑,“父亲要去取一样东西,你若是不害怕,便随为父一起吧。”
……
小鹤惊寒没有想到,父亲会带他去墨渊。
站在墨渊入口向下俯瞰,黑漆漆一望无际浓如墨,衣袂振振,呼啸的风声自底下吹向夜空。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攥紧了父亲的袖口。
“父亲要下去取一件草药,你就在这里不要动,等父亲回来,好不好?”
下去?!小鹤惊寒瞪大眼睛:“可是,可是下面很危险。”
上千年的魔物盘踞在这里,它们轻易出不得墨渊,困顿于此,虽不出来作乱,可也没人会下去找死。
父母摸摸他的脑袋:“不怕的,父亲很快就回来。”
父亲递给他一个方形的琉璃净瓶,那些生长在阴寒之地的东西也如此金贵,合适的瓶子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药效。
小鹤惊寒抱紧瓶子,来不及多说话,眼看父亲如展翅的玄乌,坠入无边的墨色。
独剩他一人颤巍巍站在岩峰之上,他后知后觉环顾四周,夜色寂寥,无光无明,黑暗里潜伏着未知的恐惧,脚下的深渊传来魔物的啸叫喘息。
他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岩石上,嘴巴瘪下来,眼泪慢慢涌上来,鼻尖酸涩,忍着哭腔:“父亲……我,我害怕……”
乌云密布,今夜无月,他胆子纵然大,这个时候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自诩男子汉,是父亲未来的接班人小魔君,这个时候四下无人,在恐惧面前也维持不住那虚无缥缈的自尊心,从一开始被风吹草动吓得哼哧两声,到后来直接就破防呜咽哭出了声。
可是这鬼地方,他一哭犹如有万鬼呼应一般,四处都起了呜咽声。
小鹤惊寒吓得哆哆嗦嗦发起抖来。
他咬着下唇,泪光盈盈,想起桑雪哄他时常常的民间歌谣。桑雪说,她还是个孩子时,娘亲教给她们姐妹很多很多歌谣。有时归家晚了,便哼着歌,你追我赶,穿梭过浓郁夜色,撒丫子奔回家。
那些歌谣带着桑雪故乡的调调,鹤惊寒大多听不太清楚,也听不太明白。但是有一首,他还是潜移默化慢慢就记住了。
温柔的山风,请代我拥抱母亲呀,潺潺的河水,请替我亲吻母亲呀。堂前的燕子,要飞回谁家。请帮我转告母亲,我很想念她……
慢慢的,小鹤惊寒平静下来,晚风吹干他脸上的泪痕,也把恐惧一并带走了。
他在害怕什么呀,父亲只身下了墨渊,那底下尽是可怖的魔物,不是更吓人更可怕吗?
再说,他要去见母亲,把药材带给母亲呀,这一点点恐惧,又算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裹挟一身血腥气和魔气,回来了。
一株草被丢到小鹤惊寒怀里:“收好它。”
那是一株好漂亮的草呀,通身都是黑亮的,像是油浸过似的,但又镶嵌了一层绒边,像某种珍贵的绸缎。它的花蕊像金子一样闪烁着淡淡金光,非常漂亮。
他捧起手里的琉璃瓶,装下那一棵父亲千辛万苦负伤才带回的草药:“这是什么花呀?”
父亲刚用牙齿撕扯下一块布料简单包扎伤口,汗水顺着他的鬓边缓缓滑落,他闻言,抽空侧过首,与小鹤惊寒温柔道:“它叫阴莳。生于极阴墨渊,终日不见天光,方才凝成这般深厚沉重的黑色。”
小鹤惊寒似懂非懂:“母亲需要这一棵药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