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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电话（第1页）

陶渊明写过一首诗，其中两句传颂度最高：“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诗句读起来惹人唏嘘，甚至有些伤人，但仔细想想，好像的确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最关心的，也是自己的生活。你这里生死攸关、天崩地裂，缺胳膊断腿，没有他那里管道漏水来的严重。江铠受伤躺在医院里，但生活依然在继续。这一天午饭之后，顾屿凌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往楼下看——同事们三两成群，说说笑笑地从警局大门走进来。没一会儿，孟明和晓蓉也出现在人群中。孟明手里拎着咖啡店的牛皮纸袋，里面应该是三个人的咖啡。咖啡小王子最近履行职责很积极，几乎每天午餐之后，都有一杯咖啡会摆在大家的办公桌上。顾屿凌注意到，孟明和晓蓉的肩膀挨得很近，接近大门的时候，两人的手快速地交缠了一下，然后立刻放开，甚至有意拉开一点距离，一前一后地进了门。顾屿凌的嘴角边浮起一抹笑。难怪最近在办公室里，孟明一改常态，没有像只蜜蜂一样，围着晓蓉这朵花嗡嗡嗡地转圈儿跳舞了，原来是抱得美人归，地上转地下。顾屿凌决定当什么都没看到，继续配合两人“演戏”。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收获了爱情，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而有些人更愿意在爱情刚刚萌芽的时候，低调呵护，留出足够的空间来，让它自在地成长。没有好坏对错之分，一切只是两个人的选择。对于孟明和晓蓉的爱情，顾屿凌一向秉持着尊重和祝福的态度，更何况，因着这个，自己可以每天都有醇香的咖啡喝呢！这些日子，顾屿凌自己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日常的轨道，基本上每天都在警局、医院、家这三点之间打转。如果非要说她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大概可以概括出两点：第一，她的话变少了，有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就很浅淡地笑一下。向她问起江铠的情况时，她回答也是尽量的简单。还有，她的饭量大概只剩下了之前的三分之一。在警局食堂吃饭时，她会主动要求工作人员给她少盛一点，即使这样，她往往还要把盛好的再倒回去一半。晓蓉看她这样，不由得皱眉。她解释说：“我不饿，真的吃不下。强咽下去，觉得饭都堵在嗓子里，胸闷得喘不过气来。”丁玲总找各种理由约她出来吃饭，专门点一大堆她平时爱吃的，而她吃得依然很少。有一次，丁玲因为吃饭的事儿，劝不动她，实在忍不住跟她发了脾气。顾屿凌没生气，也没回怼，只是无奈又抱歉地笑笑，说：“真的吃不下，感觉腻歪歪的，吃下去了难受。”她表面的平静，让叶卓群非常担心。有一次开会后，专门叫住她，劝说道：“屿凌，不管江铠能不能醒过来，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顾屿凌笑起来：“叶队，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再说，江铠还躺在医院里，我还有父母要照顾，我要是倒下了，这些人该多难过啊。”说完，跟她敬礼，转身离开了。叶卓群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时之间无限感慨和怅然：对于顾屿凌给自己披上的这一层坚硬铠甲，她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为她担心。但是，有一件事，她是非常清楚的：任何试图安慰顾屿凌的话语和举动都是徒劳的。这道理就如同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你也永远没办法去安慰一个什么道理都明白通透的人。在医生宣布，江铠的生命体征基本稳定，性命无忧之后，警局就不再天天派人去医院守着了。毕竟，警力资源宝贵，要用到刀刃上。孟明和晓蓉隔三差五会去探望，而顾屿凌不一样，她每天都会去。一段时间下来，对于顾屿凌来说，医院已经熟悉得像家一样了。由于刑警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工作时间往往没有那么规律，有时候到了医院，就已经错过了规定的探视时间。这种情况下，顾屿凌就会站在玻璃隔断的外面，看着病床上的江铠，在心里默默地跟他说会儿话。有一次，相熟的小护士跟她开玩笑：“顾警官，你总这么站着，半天都一动不动的，时间长了，怕是要变成望夫石了。”话刚一出口，小护士就意识到这玩笑开得不好，好像是诅咒江铠永远醒不了似的。她尴尬地讪笑几声，找个理由飞快地离开了。第二天好死不死又碰到了顾屿凌，小护士远远地就把头一低，下意识地躲避开了。顾屿凌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的。只要能够实现，顾屿凌都会尽可能赶在探视的时间过来。这个时候，她可以在江铠的病床边坐一会儿。每次离开之前，她都会俯下身体，轻轻地，甚至是虚虚地，抱江铠一下，贴贴他的脸，在他的耳边呢喃几句恋人之间的私语。，！这时刻，是她一天当中，最放松，也是最脆弱的时刻。顾屿凌的声音很轻柔，像一朵茸茸的羽毛，飘浮在半空中：“江铠，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吧？你每天这样睡着，我真的开始担心了。快点儿醒来，好不好？”顾屿凌的脸贴近江铠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皮肤透过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心安又难过。顾屿凌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江铠，我最近时常会担心，我害怕你再这样睡下去，万一哪一天，我也习惯这种状态了，也懈怠了，隔几天，甚至是十天半个月才来看你一次，那可怎么办啊！”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安静了几秒钟之后，顾屿凌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抹去脸颊上的泪水，末了又忍不住，在江铠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你乖乖的，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病房。下楼的时候，顾屿凌还是选择不坐电梯。她双手插进衣兜里，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去。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楼梯间只她一个人，顾屿凌一级一级地走下去，脑子有意放空，只专注地听她自己的足音。听着听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这样来来回回走多少级台阶，江铠才会醒呢？江铠昏睡的这段日子，顾屿凌学习了一个新本领——她开始关注复健和护理的相关知识。她知道，病人卧床久了，肌肉可能会有不同程度的萎缩。不知道江铠还要睡多久，顾屿凌掏出手机来，做了一个备忘录——明天来看江铠的时候，要带一个养生锤来，帮他敲敲胳膊，敲敲腿。顾屿凌的脑子里忽然闯进了一个画面，那是她看过的一部古装电视剧，世家大族的老爷和太太半躺在紫檀雕花罗汉床上，眯着眼睛养神，两人的脚边各跪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养生锤，不疾不徐地捶着……顾屿凌忍不住笑了：估计江铠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能有这样的待遇吧……顾屿凌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江铠受伤后陷入昏迷的第41天。下班后，孟明和晓蓉攒了一个局，理由是清吧大酬宾，酒水打五折。但顾屿凌心里清楚得很，他们是想陪她散散心。顾屿凌不说破，并且痛快地答应了。这世界上，多得是凉薄的人，能有人这么在意自己，愿意花时间和心思来陪伴自己，实在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情。顾屿凌不愿意辜负这样的善意。由于酬宾优惠，那天晚上，酒吧里格外热闹。dj十分卖力，音乐声大得有些浮夸，现场的气氛很嗨。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他们三个人落座之后，服务生过来点单，晓蓉给三个人点了一样的——百利甜热巧。顾屿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和充电宝连接好，放在桌面上，拜托晓蓉说：“晓蓉姐，我去趟洗手间，手机放在这里充电，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医院的电话打过来，千万别漏接。”“没问题，你去吧。”晓蓉拍拍她的胳膊。顾屿凌这才安心地起身离开。等到从洗手间出来，刚迈进大厅的时候，顾屿凌下意识地往他们那桌看过去，目光所及处，蓦地脑子一懵，全身的肌肉旋即紧绷起来——晓蓉站着，右手拿着她的手机，紧贴在耳边，左手死死地捂住左耳，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拼命地跟她做着手势，让她过来。顾屿凌呆立在原地，她感觉自己的胸膛里像是在擂鼓，双腿灌了铅一样沉，一步都挪动不了。紧接着，她看到孟明一反常态，急得跳脚，朝着dj的方向大吼了几嗓子。后来，顾屿凌才知道，他冲dj吼的是：“关掉！关掉！”然后，全场安静了——正在狂欢的人群，因为音乐突然被撤去而摸不着头脑。一片静止中，晓蓉举着手机朝她跑过来，到了跟前，兴奋地大喊：“屿凌，铠哥醒了！”什么？顾屿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脑子木木的。于是晓蓉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和走过来的孟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又哭又笑，像小孩子一样。顾屿凌还是那样在原地站着，慢慢地，有眼泪滑落下来，一滴，两滴……几乎酒吧里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聚集过来，眼神里带着好奇和探究，顾屿凌流着泪，笑着回应大家的目光，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喃喃着：“谢谢，谢谢你啊……”：（）重案组不养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