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自认为,作为一个资深不专业的推理迷,侦探小说和各种悬疑刑侦剧也算是看了不少。这些文学艺术作品当中,为了凸显主角的人性光辉,同时也为了增加戏剧冲突,经常会设计一个桥段——犯人是和警察,或者是和侦探,有着亲密关系的人,一般来讲,不是亲人,就是爱人。对于“万一,你的亲人或者爱人涉案,你会怎么办”的问题,她和江铠曾经讨论过,她认同江铠的答案,同时,打心里,她觉得,这问题本身就应该是毫无争议的。作为执法者,除了扞卫正义之外,难道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然而,理论是一回事儿,真的面对这种情况时,内心当中的那种复杂和纠结,实在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特别是当你只能站在一边看,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自从和江铠在一起之后,顾屿凌切身体会到古诗里所说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真的存在的。情人之间,除了有无数的化学反应和心灵悸动之外,更有着远超出一般人的默契和共情能力。顾屿凌可以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江铠心里的难过,然而,有些情绪只能自己去消化,正如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没人能真正地帮忙,更不要说替代了。好在,江铠看上去还支撑得住。起码,在组织大家对案情进行讨论的时候,依然逻辑缜密,思维清晰。“现在,我们总结一下已知条件。第一,有一个女人在命案发生的当天,在黄子谦的别墅出现过。这个女人有极大的概率就是巩笑。第二,巩笑在长途汽车站之后就处于失踪失联状态,而在同一天,相邻很近的时间段内,我们在长途汽车站的附近的监控里,看到了黄语柔的车。”简单的总结之后,江铠在会议室的白板上画了两个圈,圈内写上了1和2两个数字:“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追查和证实的事情就是:第一,巩笑的失联失踪,跟黄语柔到底有没有关系。第二,我们假定,巩笑现在真的被黄语柔控制,那么她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江铠忽然顿了一下,喉咙不易觉察地滚了滚。顾屿凌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扎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在和江铠目光碰撞的那一刻,指了指面前的杯子,用嘴形问他:“要喝水吗?”江铠的脸上勉强浮出一丝笑意,摇摇头,然后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下去:“我们姑且认为,黄语柔跟巩笑的失踪,跟黄家的命案都有关系,目前我的直觉是,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完成这些事情,并没有帮手。黄语柔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要把另外一个人藏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倾向于认为她将巩笑藏匿起来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是她生活的圈子范围内,是她熟悉的,容易控制的地方。我们盯住她,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发现。只要我们顺藤摸瓜,把巩笑找出来,黄子谦之死的真相,也就可以水落石出了。我已经跟叶队汇报过了,她同意了我的方案。大家今天下班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正式开始行动,针对黄语柔进行布控。现在,散会,大家早点儿回家吧。”晓蓉听到这一句,二话不说,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孟明却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在江铠和高少波之间游移,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挂在脸上了。晓蓉瞥了他一眼,用手肘碰了碰他,凑近压低了声音:“别多问,别多说,赶紧走!”“可是……”孟明还想再说些什么,晓蓉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扽。孟明识趣地闭上了嘴,跟在她的身后,头一低,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随后,高少波也起身出去了。原本不算大的会议室,这一刻变得格外的空旷和安静。江铠面对着白板,双臂抱在胸前,眼睛依然盯着白板上写下的那些案件信息。“走吗?”顾屿凌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江铠伸开胳膊揽过她,语气疲惫,但仍然温柔:“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你要是想走的话,我先开车送你回去吧。”顾屿凌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这些日子,江铠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下颌线的轮廓更加清晰,五官都变得立体深邃了。眼睑下面蒙着淡青色的一圈,仔细看,眼睛里的红血丝也多了不少。“你别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别太晚,早点儿回家休息,明天还有的忙呢。”说完,顾屿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真像个唠叨的小媳妇儿。走出警局大楼的时候,顾屿凌习惯性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远处的夕阳只剩下了一点点的边角,暮色开始在周遭弥漫,天空中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宝蓝的颜色。忽然,有一只麻雀,衬着蓝色镶金边的天幕,嗖的一下,像一个棕色的网球,飞到眼前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只因着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莫名的,顾屿凌感觉到,天地间充盈着柔软的温情。好巧不巧,那只麻雀就降落在她的脚旁边,小小的爪子支撑着毛茸茸的身体站在水泥地面上。低头觅食的时候,尾巴上的羽毛一抖一抖的,背上映着一道夕阳投射下的斜斜金线,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顾屿凌眯起眼睛,目光垂下,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条被斜斜拉长的影子,她抬眼看,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熟悉身影,居然是高少波。对方也看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只有你一个人下来吗?”高少波往她身后看了看,“铠哥呢?”“他还在会议室,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要上去找他吗?”“不了。”高少波沉默了一下,说,“你晚上有安排吗?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喝点儿东西?”没等顾屿凌开口,高少波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请你。”顾屿凌笑起来,很痛快地答应了:“好啊!有人请客,哪有推辞不去的道理,走着!”时间尚早,清吧正是刚刚开始上客的时候。顾屿凌和高少波进门时,人并不算多,但他们还是找了一个角落里相对安静的位子,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胡桃木的圆形桌子,桌边上有一个状如纸袋的白色褶皱骨瓷花瓶,里面插着几只鹦鹉剑兰。明媚的橙色花瓣,像鹦鹉的华丽的羽毛一般,在清吧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带星星点点的光,散发着融融暖意。他们的桌子靠着一面边墙,为了更好的跟顾客沟通交流,清吧在这面墙上挂了一张大大的毛毡板,毛毡板上用大头针固定着五颜六色的便签纸,供客人留言涂鸦。顾屿凌右手支颐,抬着头看便签纸上的留言。最靠边的一张写着:“xx,你这个不要脸的渣男!你给我等着!现在的我,你爱搭不理。将来的我,让你高攀不起!”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杏眼倒数的姑娘,怒气冲冲,刷刷落笔的样子。顾屿凌忍不住勾唇角。人海中浮浮沉沉,绝大多数的人,都跳不出“爱恨情仇”这四个字。受了伤,不自怨自艾,反而激发出力争上游的志气,挺好。“这家清吧,我和铠哥之前也来过一次。”高少波朝着左边抬了抬下巴,示意,“就坐在那张桌子,应该是你们从德门岛回来后不久吧。我们两个闲聊,信马由缰的,居然开始畅想退休以后的生活。”思绪不觉间飘了开去,眼前浮现出那天和江铠对坐畅饮的情形,他看到那时候的自己,神采奕奕,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铠哥,我早就想好了。等咱们退休之后,就合伙开个私家侦探社。咱们两个做前锋,屿凌嘛……”高少波居然还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到那时候,她身手再好,也是个小老太太了。冲锋陷阵的事儿,恐怕有点儿危险。干脆,就让她运筹帷幄作总指挥,小范围地打个辅助。小柔呢,心思细腻,事务所的日常大小事交给她,肯定给咱们打理得井井有条。”“不错!”江铠赞成道,“就算到时候头发白了,牙齿都掉光了,咱们还是能把犯罪分子打得哭爹喊娘的酷老头!”……回忆中,两个人爽朗的笑声渐渐止歇了,高少波回过神来,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他顿了一下,再抬头看顾屿凌的时候,眼神深邃而又冷静:“屿凌,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发觉小柔不对劲的吗?”:()重案组不养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