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不长,尽头是两扇朱红的大门,门上的铜环已经被岁月磨得微微发亮,门边的石狮子俯着身子,半张着嘴,像在偷偷打量来往的行人。
这便是江家老宅。
门前有两棵老槐树,树根拱出地面,像一条条交错的龙脉。
刚踏进门槛,一个小团子就直直撞上他的腿。
“哎哟喂!”小姑娘捂着脑袋,睁大眼睛控诉,“江津屿你这么大人杵在门口,撞痛我了,赔钱!”
“江年年,”江津屿低头睨了她一眼,单手解开运动手套的粘扣,“你自己冲过来的,还要讹人?碰瓷也要演得像点。”
“凭什么不讹你!你最有钱了!”江年年一甩脑袋,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膝盖,满脸的“痛不欲生”。
“我腿要断了!”
“我头好晕!”
“我要在地上躺一会儿了,快来人啊!”
小姑娘的声音越喊越大,尾音拖得又长又倔。
江津屿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江年年,我可听说你妈最近又要去鸿雁寺了。”
江年年一听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抱住他的腿不撒手,“舅舅,救我!”
鸿雁寺在名义上是在燕北城郊,但实际位置早已跨界到了冀省。因为江家不便公开去寺庙祈福,每次只能住在寺外那间简陋的小院子里,条件简直苛刻到了现代人难以忍受的地步:没有网络,没有娱乐,连个手机信号都断断续续。
而她的妈妈,也就是江津屿的大姐江津珏,偏偏对这种地方情有独钟,没事就喜欢去那里闭关静修,还总爱拉上她一起。
“现在知道求我了?”江津屿挑了挑眉,慢斯条理地站了起来。
“舅舅最宠年年了,一定会替年年说话的,对不对?”江年年狗腿地嘿嘿一笑,伸开手,“抱。”
江津屿单手将她扛在肩上,往院里走。
江家的传统,是每周一次的家庭聚会。
这一传统从老爷子江水生那一代传下来,为了延续家族的凝聚力。想法是好的,但人心难测。在权力和野心的滋养下,这场“团聚”反而成了勾心斗角的温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心思,随着岁月的堆积越养越大。
想到从史北鲲那里拿到的资料,让他对这次聚会有了更多的期待。
刚跨过内堂,耳边就传来一阵细碎的哭腔。
哭声很轻,断断续续的,想被捂在被子里强忍的哭声。若不是安静的早上,很强听得真切。
“唉,南哥又抽风了,”江年年翻了个白眼,“他最近天天这样,跟奶奶看得狗血剧一样。”
江图南是江津屿的堂哥,江兆锋的儿子。
江家老爷子江水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江秉达,曾经自诩为江家的掌权人,但因能力平庸,把控不住家族事业,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津屿的父亲江秉坤继承了家主的位置。但他不甘心失败,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只可惜他的后辈都是懦弱圆滑的人,没有一个能实现他夺回江家继承人的愿望。
江津屿隐约记得他这位侄儿有个相谈多年的女友。但凡是江家这种权力斗争漩涡的家庭,婚姻从来都是一场交易。门当户对,姻亲关系,利益绑定,才是家族稳定的优先选择。
没有能力选择未来,就没资格自怜。
江津屿对此不屑一顾。
他迈步往内院走,扛着年年的肩膀稍稍一晃:“你妈呢?”
“池塘那儿。”
江津屿顺着目光看过去,簧竹成林的中庭,池塘中央的枯荷早已凋零殆尽。风从枝头刮过,带起一片微凉的枯叶。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池子里站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