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树,依稀记得结冻的水缸,刺骨的寒水,争相恐后钻进身体里,几乎僵死在那个寒冬。
巨大的水花声刺穿耳膜,再往后,天地归于寂静。
八岁那年,她的人生被分割成两半,一半鼎沸,一半死寂。
“伸手,我给你把脉。”燕必安出声,轻莺的思绪骤然被拉回来。
她傻傻伸出胳膊,燕必安搭腕按住她的动脉,只一息的功夫,他神色变了变,压深的眸子凝视着她,似有探究。
裴少疏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神情稍有严肃,问了句如何。
燕必安悠悠收回视线,笑笑说:“能医,可能要大半年,而且不能保证恢复如初,但肯定比现在要强。”
他扭过头,跟裴少疏隔空对上目光,似乎藏有隐晦的深意。
轻莺眼底露出希望:“真的吗,真的能治吗?只要能听见一点也行,可是……可是我没有银子给你,能赊账吗?”
“那肯定不行啊,”燕必安笑得贼兮兮,“不过不用你给,求求你家裴少疏呗,他可不缺钱。”
“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让大人替我付账。”
“啧啧啧,真体贴懂事呀,兄弟捡到宝咯。”燕必安神色暧昧地冲着他俩笑,而后起身。
“我去拿点东西,稍候片刻。”
燕太医走后,轻莺眼睛亮亮的望着裴少疏:“谢谢大人,奴婢无以为报……”
“那就以身相许啊。”燕必安回来得极快,眨眼间的功夫,笑眯眯两三步回到凳上坐好,把四四方方的雕花医箱搁在地上。
霎时间,轻莺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奴婢岂敢高攀大人……”
虽然她每天都在努力引诱裴相,但嫁给对方这种美梦她连想都不敢想,哪怕出现一丝念头都是对裴相的亵渎。
“那要不这样,我给你治病分文不取,你对我以身相许如何?”燕必安冲她挑起眉,笑得风流倜傥。
啊?轻莺睁大眼睛。
始终未曾出声的裴少疏冷不丁开口,催促道:“少说两句废话你的医术还能更精进些。”
燕必安脸皮极厚,笑着调侃:“不就逗一下你家的小婢女吗,凶什么凶啊,小心眼儿。”
他从针灸袋中取出一根银针,针尖锋利闪烁寒光,刹那间,轻莺脸上血色褪尽。
作为行医之人燕必安善于察言观色,病人每一丝的细微变化都能尽收眼底,他看出轻莺不同于寻常人的慌张,暂且把针收回袋中。
果不其然,收回银针以后,轻莺的表情立马松动,只有呼吸尚且不平。
这种反应不是紧张,更像是惧怕。
脚底的小黑猫围着轻莺喵喵叫,时不时蹭一下对方的裙边。
燕必安问:“怕针?”
轻莺老老实实点头。
“你这种情况不针灸也不成,要不你把眼睛闭上,看不见或许能放松一点?”
轻莺把眼睛阖上,无边的黑暗覆盖视线,纤长的眼睫不住地抖动,颤乱的阴影从眼睑铺开,如皎月被墨色晕染,脆弱且无助。
纵然闭上眼睛,仍旧控制不住内心的胆怯。
抖成这样压根没法施针。
燕必安叹了口气,又问:“要不然用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招对小孩儿挺管用的,比如拿个喜欢的木偶或者风车,就能忘记疼痛。”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比如吃的或者抱着小猫?”
小黑猫适时叫了一声。
喜欢的东西?轻莺想不到自己拿着什么东西能够转移注意力,哪怕再喜欢也不可能抵挡恐惧之情呀……
沉默间,裴少疏替她答:“她喜欢吃冰糖葫芦。”
闻言燕必安立马来了劲儿,笑得灿烂:“哎呦,咱们裴大丞相还能记得旁人的喜好呢,咱俩自小相识,你可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裴少疏皮笑肉不笑:“你喜欢吃苦头,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吃点。”
一本正经的语气,连带丞相大人怀里的波斯猫都昂起脑袋甩了甩尾巴,裴少疏垂首揉揉猫咪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