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珏再度入京是在一个下雪天。也是这一年京城的初雪。玉树银花,山舞银蛇。完颜珏却没有心思欣赏这般美景。他一人一马,踏着晨曦,孤身直入京城。单枪匹马,刀剑未卸。他停在午门前,看到了那个站在城楼上等着他的人。一个仅见过几次,如今却让他无比憎恨的人。大宣如今的皇帝,袭越。他站在城楼俯视自己,无悲无喜。像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牵不动他半分情绪。那面容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他别无二致。看得出这段时日过得不是很好。他也是该夜夜煎熬,日日锥心的。毕竟是他逼死了那般好的人啊。两人遥遥相望,只一眼,就知晓了对方的心思。完颜珏面色沉凝,举起象征着西菱王权的宝石弯刀,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向袭越宣战。袭越笑了笑,像是嘲笑完颜珏的不自量力。又像是自嘲。嘲笑着自己的愚蠢。他同样举起了代表大宣皇室的传世宝剑,回应了完颜珏的宣战。同样高傲的孤狼,连骨子里都带着难言的桀骜。没有人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只是在三日后,一个艳阳高照天里,完颜珏依旧是一人一马,朝着西菱的方向离去。只捎带上了一个竹篮。篮中是顾爻亲手酿的两坛桂花酒。最后的两坛。留给了完颜珏。草原上的冬日是荒芜的,远处的雪山带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夏日里碧浪的草浪如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完颜珏孤身一人坐在光秃秃的山丘上。这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远处是热闹的篝火晚会,跳动的篝火炽热,他们不再像以前那般害怕冬日的寒冷。今岁草原上土豆丰收,西菱不必再为寒冬无粮而担惊受怕。他的子民在温暖的篝火旁载歌载舞,脸上是满足又欣慰的笑容,他自己却融入不了那份欢乐。只能只身一人在这角落,与清冷的月光为伴。一人,一月,一酒。足矣。草原儿女豪爽,连酒都是烈的。可再烈的酒也暖不了一颗冰冷的心。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人离去了。他一人豪饮两坛,想要将自己灌醉。醉了,便可以在梦中与他的心上人相会了。今夜这里不是西菱的王,只是完颜珏。乐安曾说,望着同一轮明月也算是相聚。那如今他又会在哪里呢?哦,原来明月已经坠落。草原的孤狼也弄丢了他的明珠。借着朦胧的醉意,完颜珏仰躺在山丘上望着迷蒙的月色。高悬的明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可当你伸手去碰,才会发现都是虚妄一场。就像他如今这般,抓不住又放不下。如今大宣和西菱互市,边境也已经安定许久。不适合种植粮食的草原也在春日,迎来了他们最贵的珍宝。是顾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土豆,连带着培育方法一同给了西菱。西菱子民不必再担忧冬日挨饿。也不必为了掠夺粮食而发动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实现了最初的宏愿。可是却无一人与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那个人当真是安排好一切后事,却没有为自己考虑半分。完颜珏在收到袭云舟递来的那薄薄的一张纸时,只觉心上悲凉。可他是西菱的王,不能在两国邦交的重要时刻有半分失态。双手捧过那轻飘飘的一张纸,他又会想起那封称得上诀别的信件。也是这般轻,却同样重逾千斤。一张是诀别的死亡,一张却是西菱的新生。他不愿回忆自己看到那把匕首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什么“公子已故,”什么“节哀顺变”。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明明离开大宣之前,乐安还答应与他来日月下共饮,他都打算着明年入京,定要给他捎带草原上最好的美酒。想着他们会在月下对酌,一同醉倒在丞相府那株桂花树下。头顶是明月高悬,身侧是心悦之人相伴。花前月下,人生美事。又怎会故去呢?可是信上熟悉的字迹却由不得他不信。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从他心上剜下一片又一片。心脏剧烈的疼痛在清楚告诉他,顾爻已经彻底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匆匆安排好西菱的事情,只身一人赶赴京城。只为了那个无望的结果。其实他心中只是想着啊,去看看乐安也是好的。他一人会不会难过呢?如今朦胧的月色映着远处雪光,无端生出些寒意。就像是那夜月下,坟前独酌,也是这般冷。他终究是赴了约。无论生死,乐安定是不愿失约的。,!那就由他来完成他们的约定。来日月下共饮的承诺,也算践行。月下竹影,一人一坟,如何算不得共饮呢?只是今夜这酒,有些醉人啊。此后的几年,完颜珏也会恍惚,是否他的生命里,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那般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实在不似人间客。可是每到金秋时节,在边境坊市上闻见桂花的香气。一如那日的桂花糕一般醉人。像是堕入了一场幻梦。他就知晓,天神的礼物是真的曾降临人间。他曾在心中立誓,若那人负了乐安,他会亲自将这颗明珠捧回西菱。可是他去得太晚了。以至于往后余生他都在悔恨。若他,早早地言明心意,会不会就能让乐安悬崖勒马?不再去做那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事。可这个问题他心中也早有定数。乐安是个执拗的人。专一而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将那颗唯一的真心给出去,就算那个人不要了,摔碎了,他也不会再收回来。完颜珏这个人,终究是晚了一步。世间万事万物从来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完颜珏后来见过许多喜着白衣的人,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他曾说过:()快穿:死遁后,撩过的主角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