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连引他们走中路,庭院间有一方小小水榭,残荷盈盈浮在一泓碧池内,岸边垂着一棵茂盛的垂柳,一旁假山石上还引了活水,假山最上方坐落着一个小凉亭,流泉淙淙就从凉亭边上汇入水榭,想来春夏交替之际或是傍晚时分,伴着泉水鸣溅,在凉亭赏景或对月浅酌,清亮水雾氤氲间别有一番意趣。
“这凉亭叫什么?”顾昭看见覆着绿琉璃瓦的飞檐凉亭颇觉满意,顿住脚步在额头上用手搭了个遮挡,顺着阳光眯起双眸仔细辨别凉亭上悬着的匾额。
“这…”管家踟蹰片刻,低声道,“不敢欺瞒王爷,建州修建王府的管事是当地找来的,王府修建好奴才到建州,敕令建造的管事暂时给起了个’缀锦亭’的名字,因冲了王妃的名讳,奴已经叫人取下来了。””是否要责罚管事呢?”管家询问道。
“不必,短短数月管事能将王府修建完毕,且精致典雅可见是用了心的。“容从锦道,”重新换个名就是了。”
容从锦目光微扫,瞥见杨柳依依池面水波潋滟,想起一句春光满手生,夹岸笼溪月,随口道:“便改了溪月亭吧。”
“惜月…”顾昭喃喃重复一遍,微用力握紧了容从锦的手,兴奋道,“就像本王怜惜你一样。”
“是呀,多谢王爷垂怜。”顾昭兴致高涨时就忘了分寸,手上力道也不记得收一收,握得容从锦手掌一痛,本能想要抽出手却间顾昭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顿时无言。
顾昭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夫君,唯一的毛病就是多生了一张嘴,仿佛他说话就是要惹自己生气的,什么怜惜?从以前的皇子兄弟那学来一些浪荡言辞,转头就用在他身上。
“你下去吧。”容从锦吩咐管家。
“是。”管家躬身目送两人走远。
建州气候温润,花园内移步换景花木扶疏,虽没有金玉堆饰雕梁画栋,却也质朴可爱,还未走到寝殿,顾昭就凑过来,唇覆在王妃耳边悄悄道,“本王喜欢这个地方。”
第69章天容海色本澄清
寝殿前院有一片莲池,推窗即能望见莲池,建州天穹澄澈,已过盛暑,碧荷繁盛随水波摇曳,唯有一两芙蕖在明媚日光与蒸腾着的湿润水汽中送来清幽香气,光影交错间恍若坠入人间的仙境。
“后院有紫藤!”没了外人,容从锦就更拘不住顾昭了,王爷撩起锦袍飞奔前去打探,又回来兴冲冲道。
他一抬首,正巧见到站在紫檀书案前微侧首望着他的王妃,容从锦似是刚听见响动才转过头来,唇角尚未来得及抬起,一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眸里却已多了几分温情,莲池清雅景致从窗边泻入,瑰丽温暖的光束漫过半支起的窗扇映在他修长纤薄的身躯上,为他拢上了一层融金似的边缘。
顾昭的心刹那间空了一拍,迷蒙与期冀同时涌上心头,冥冥中仿佛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少顷心底好像流淌过一声无言的叹息。
顾昭走过去固执的握住了容从锦的手,十指相交间他仿佛能听到容从锦的心跳,彷惶才逐渐褪去,隐约浮现起一点后知后觉的甜蜜,顾昭微咬着下唇,在心底郑重道,本王的,谁都不给。
“让他们把寝殿再打扫一遍,把从王府带来的琉璃瓶和青玉蛐蛐罐都摆上。”容从锦习惯了顾昭的反复和常人不能理解的执拗,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吩咐道,“幔帐用那匹雨过天晴色的轻容。”
“是。”碧桃应道,很快走到廊边招来几个伶俐的侍女安排下去。
“王爷看看寝殿还有哪里不妥?”容从锦被他大手捉得指尖微痛,不禁略皱了一下眉,却没打算说出来转而轻声问道。
“都好。”顾昭留意到了,一点点松开他的手,只是将他纤细的手腕松松的握在自己掌心里,回首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王府的工匠比不上内侍省的手艺,细致初却也没有拘束,多了些自在的风格,他很喜欢。
顾昭说得认真,容从锦也不由得浅浅一笑,流露出几分欣愉,建州王府以后就是他们定居的地方了,不出意外他们会在此终老,王爷是王府的主人,他当然希望王府的一草一木王爷都能满意。
而且他还有几分不好对外言诉的隐秘心思,顾昭在望京是被太后和陛下放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宠着长大的,新帝登基王爷前往封地虽是必然之举,但对于顾昭而言,若非是因为他这个王妃身份尴尬,陛下不容,他也不必仓促离京。
容从锦心底还是对他有几分歉疚的,却不知顾昭只要有一片棕榈叶遮着风雨,足够他们二人容身的空间就心满意足了。
“不是说后院有紫藤么?”容从锦轻声道。
“是呀,好大一株。”顾昭立即快活点头,拉着容从锦的手腕往后院走,“本王带你去看。”
*
珠流璧转,晨光自云端倾泻,寝殿内侧的红木螭龙纹拔步床的廊柱泛着柔和光泽,灿烂光线穿过雨过天晴色的幔帐刹那间温柔如水波涟涟。
“碧桃。”一只纤手挑开幔帐。
侍立在山水六曲连屏外的碧桃闻声转进来服侍,侍女上前分别将幔帐轻纱拢到两侧金钩里,碧桃微微躬身,她捧着描金朱漆盘,上面放了一只豆青汝窑盏,只含笑道:“公子好梦,这一觉睡了好久。”
“什么时辰了?”容从锦坐在床边,取了茶漱口,随口问道。
“快到午时了。”侍女捧来外袍,碧桃收走茶盏转身去取,“扶桐一贯是个嘴馋的,昨天去郊外的潮项山走得乏了,上午都跑去小厨房讨桃花酥了。”
“竟睡了半日。”容从锦也颇感意外,摇头笑道。
他声音略有些低哑,不过喝了茶也逐渐滋润过来,声线宛若箜篌清澈优雅,扣人心弦。碧桃一听就知他并无不悦之意,不由得微松了一口气,扶桐这些日子越来越没个拘束了,到了封地就如同雀出牢笼整日玩得不亦乐乎,最过分的是还带着王爷一同玩乐,她在一旁瞧了都胆战心惊。建州风景壮阔,可以游山玩水的地方不少,可要是弄伤了王爷怎么好?她们如何担待的起。
“你不必担心。”容从锦站在屏风后披上外衣,看出她的心思边束着革带边道,“王爷愿意多出门走动是好的,我本不喜欢这些旷野山林的所在,扶桐肯替我去那便很好了,况且她也晓得分寸。”
“前几日还让医官多配了个避蛇的香囊给王爷。”容从锦提到顾昭,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几分。
碧桃的心甫一放下,容从锦又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含露,把王妃的那只红宝金凤簪找出来,还放在库房箱子里呢。”碧桃支开侍女,在梳妆台前给容从锦梳着青丝,犹豫了一下垂着首道,“公子喝那些药做什么…”
她鲜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容从锦阂眸道:“你想说什么就一起说了吧。”
左右无人,碧桃才半跪下身与容从锦视线平齐,在镜中注视着他认真道:“从前还在望京时,公子让奴婢去嫁妆铺子里取来的药在王府拆方煎药,奴婢都照做了。便是宗室血脉,您不想要的奴婢也都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