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抬眸望着苍白的月色,难得卸去了所有表情:“这话由楚氏王孙说出口,真是滑稽至极。昔日,嵒朝开国皇帝被炿朝通缉时,前往世交颜家避难,却因为疑心深重,杀尽颜家上下五十余口。”
韩翊顿了顿,忽而嘴角噙起笑:“巧合的是,当日颜家幼子和你父亲一起出门玩乐,避开了这场屠杀。”
楚宥敛长睫微颤。
就听到韩翊低声道:“敏王殿下想知道那个颜家幼子……是谁吗?”
楚宥敛不由怔愣。
瞬息间,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和郯王爷曾是至交,还姓颜的男子,除了颜玉皎的父亲还有谁?
韩翊低低笑了起来:“你说本盟主心思龌龊,那你呢?你明知道你和玉儿之间,不仅隔着家仇国恨,玉儿的养父养母也与你家有灭门之仇,你为何还非要娶玉儿!?”
明月当空,星子低垂,夏风安静地吹着屋檐角下的灯笼。
不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楚宥敛仿佛被猛然惊醒,浑身的血液都冷得渗入骨子里,冻得他绮丽的眉眼都笼罩了一层冰霜。
可等他望向韩翊时,一切晦涩情绪又都收敛的一干二净。
他缓缓收回刀刃,后退几步,抬手示意暗卫们都下去。
等空荡的街道就剩下他们二人,楚宥敛才看着韩翊轻声笑了笑,他浑身仿佛缠上丝丝缕缕的黑沉雾气,竟比夜色深处的未知还要可怖几分。
“那怎么办?”
“娇娇已经和本王圆房。”
“她无比贪恋本王的美色,从不拒绝本王的求欢。”
越说,楚宥敛的笑容越放松,竟有几分神经质的偏执。
“这些时日,本王与娇娇不知水乳交融多少次,从未避过孕……娇娇肚子里恐怕已经有本王的骨肉。”
他半垂着眼皮:“家仇国恨?本王自尸山血海中走过一遭,便深刻明白,人生苦短,定要及时行乐,若有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牢牢紧握住,什么成全,什么放手,绝不!”
绝不能给她逃跑的机会!
韩翊抬手捂住流血的脖颈,向来风清气正的面容也忍不住扭曲几分,像是初次认清楚宥敛一般,语气有些匪夷所思:“本盟主不信,你把玉儿留在身边,就不怕她杀你么?”
“那又何妨?”
楚宥敛勾唇笑道:“本王爱她,自然也爱她给予我的所有伤害。”
爱?
这个字对韩翊来说,是从未经受过的,着实新鲜。
他出生丧母,三岁丧父,四岁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被有心人利用当成傀儡摆布,身边全是阴谋诡计,并无一丝真情。
他以为想夺帝位的楚宥敛会懂,毕竟帝王之路,就是要孤家寡人,沉浸在权术中,也死在权术中。
韩翊不由大笑起来。
他身上穿的前朝余韵的常服,在夜色中,刺眼的仿佛祭奠的丧服。
“荒唐,着实荒唐。”
韩翊摇了摇头,看向楚宥敛的眼神却渐渐的意味深长。
虽然荒唐,但也不错。
他想。
就让楚宥敛以为颜玉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才故意靠近他的罢。
嵒朝一代天骄,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如此好戏,也不枉费他走一遭。
“罢了,本盟主来此,也不是全是说这些话的。”
韩翊恢复了平静,淡声道:“听闻你堂兄楚元臻自你婚宴后,又咳血了,想必是嫉妒你父母健在,娇妻在怀,马上儿子都要出生了,事事都如此顺遂,不像他,爹死了,爷爷咒他死,妻子也是联姻的,身边没一个知心人……”
楚宥敛眯起眼:“多谢提醒,小盟主确实消息灵通,不过本王与圣上如何争斗就是不劳你操心了,免得本王以为你想和本王联手。”
韩翊脸色阴沉片刻,道:“本盟主只是劝你最好把玉儿送走,你死了也就死了,但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