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天空与地面似乎溶成一体,被灰沉的色泽浸透,四处都是潮湿阴暗的,全身上下不着一白,专门为扫墓祭奠而来的男人依靠在黑色的轮椅内。
轮椅的金属杆替代了他的脊骨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口唇紧闭,双目暗淡空寂,脸色惨白如行尸走肉,似乎仅凭这根脊杆掉着一口气。
“进去吧。”
这口气耗了大半。
虞吟握伞的手翛然收紧,心底情绪如骤然而起的暴风,逐渐形成旋涡,他的脚步欲抬。陆母的回答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陆母按住他的手臂,嗓音被雨水打到地面上。
“没事,小吟。”
第26章026。“再见。”向霖。
“你来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破开雨幕,又在停下脚步时被雨水掩盖。傅医生推着轮椅停到墓园的东南角,泛黄的树荫之下是撑着伞,相依而站的向家父母。
他们隔着雨水看陆熠,皆被男人的面容吓一跳。在病房时有灯光缓和尚且还算有点血色。阴雨之下毫无遮拦,他们才发觉,陆熠比躺在脚下的死人好不到哪去。
向母干涩到破裂的唇张了张,颤颤巍巍抓住向父的手臂。她有点站不稳,向前向下看都不舒服。她唉了声,不吭声,将目光转向向父。
在过去的几年里,向父扮演的角色向来刻薄,眼下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尽可能压下是嗓音里的颤抖,冷静道,“开始吧。”
“早点开始,结束了我们好带他走。”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无神的双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带他走?”
陆熠的疑惑很轻,混在浓烈的雨水中不甚清晰,但向父时刻注意着他的唇形,捕捉到一两个关键字,便神情决绝地向前一步,重复方才的话,“是。”
“陆熠。”他直呼哨兵的名字,声音格外清晰,穿过了雨声,强调这不是错觉,“我们要带向霖离开了。”
“去哪里。”陆熠问道。
他神情淡淡的,似乎听到的事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站在最外围的虞吟忽地抬起头,他的视线直直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正中央的人影。
“小吟,怎么了?”陆母拽住他的手臂,以防虞吟不小心在阴湿路滑的墓园摔倒。
湿冷的雨水落到陆母的手腕上,虞吟回头看她,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
陆母看清的瞬间,忙压低声音询问,“小吟,怎么了,别哭啊。”
虞吟怔怔地,他看着陆母,心却不在这里,他的精神波动如湖水般层层荡出,很轻,但敏锐地捕捉到,或者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波动。
属于陆熠的精神波动。
“小吟,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长长卷卷的睫毛忽地颤了颤,湿朦朦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一滴泪水。
“小吟?”虞吟被陆母捧住脸颊,抬起头,对上女人担忧的目光。虞吟抿了抿唇,喉咙有点发哑,“不是我,我没事是他。”
“没事怎么哭了?”
虞吟的声音太轻,后半句飘在空气里,被快速打落了。
没人注意到。
就连近在咫尺的陆母。
虞吟摇摇头,余光越过黑伞的边缘朝人群中看去。陆母还在追问,“小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虞吟捉住她温暖的手,手心的伞微微向上掀开更大的缝隙,他越过缝隙紧盯中央的人,一字一句地重复,“不是我,是他。”
“他哭了。”
他。
哨兵。
陆熠。
黑沉雨幕中陆熠面无表情,冷硬的一张脸没有被雨水打湿,更没有泪水的痕迹。他就静静地直视向父的目光,站在他身后的傅医生察觉到不对,雨伞下的手抬了抬,示意医疗队最好准备以防万一。
但陆熠迟迟没有任何异常。他只是安静地等到向父的回答。向父紧咬着牙关,感觉手臂上向母的手越抓越紧,颤抖的唇几次张开,终于狠下心,偏开头说,“我们要带他回家。”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