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则不逊,远则怨,很是难搞。
宋绮年带着礼物上门,在张家坐了一阵,眼看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主动告辞。
罗太太这时才挽留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吧。”
“是啊。”张俊生道,“你不是一向喜欢我们家的西湖醋鱼的吗?这厨子做完这几天就要去别家了,你以后就吃不上了。”
“宋小姐怕是还有约会吧。”冷怀玉道,“俊生,你可别耽搁了人家。”
张俊生眼神一黯。
宋绮年的心也揪了一下,一半跟着他难过,一半又替自已欢喜。
这男人还是有点在乎自已的。不管他在乎的是她本人,还是在乎她所代表的过去的好日子。
于是,宋绮年解释了一句:“我确实约了人。我请了我家的老掌柜来家里吃饭,和他谈谈铺子的事。”
这话又让张家二老听了心里不舒服。
张家穷得要靠女婿家接济,张俊生的薪水只勉强够家用。
宋绮年就算没工作了,也还有一处石窟门的房子,一间赚钱的铺子。她的条件居然比张家还要好了。
张俊生送宋绮年出去,低声道:“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很替你高兴。我们俩的生活都在短短数日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变得更好,我却变得……”
张俊生唇角的青痕还未褪去,伴着苦笑,十分令人不忍。
宋绮年很想伸手抚一下他的脸,又生生忍住。
宋绮年道:“我的事业才刚起步,未来怎么样,现在说还太早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张俊生道:“我爹很想东山再起,可亲友都不敢再借钱给他。他做的那事,等于赌博。赌徒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亲友都避之不及。”
“你家这样,令尊恐怕才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宋绮年道。
“他?”张俊生心里有气,下意识对宋绮年倾诉,“我爹炒期货好多年了。要不是过去的手气一直很好,他的心也不会被养那么大。这一次,他明明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却不及时收手,反而连着老本一起砸了进去。贪心不足蛇吞象!”
但毕竟是亲爹,张俊生的埋怨适可而止。
张俊生内心十分悔恨。
他从小到大都在无忧无虑地吟诗弹琴,也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家会败落,所以从没有做过经济文章。一朝生活重担压在肩上,张俊生才意识到自已是多么无能。
“我爹到底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为这个家辛苦奔波。我已经向学校申请了更多课时,还在外面接了钢琴课和演出。如此一来,至少家里吃穿用度不愁,欠的债也能慢慢还上。”
宋绮年虽知道张俊生会走这一步,可还是暗暗遗憾。
宋绮年初见张俊生时,她还是“玉狸”。
那次她为了一桩活儿,乔装成女仆潜入一个有钱人家的婚礼中。
宋绮年还记得,那西式婚礼在草坪上举办,女宾们都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裙,不论老少都十分优美。
宋绮年端着盘子游走在宾客之中,正要接近目标之际,她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钢琴声。
那琴声轻快悦耳,如珠落玉盘,令听众不自觉微笑。
然后,宋绮年看到了弹着琴的张俊生。
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衬衫,整个人沐浴着阳光,正即兴弹奏着。一群孩子随着乐曲跳着舞。
孩子们的舞跳得东倒西歪,男子的笑声清澈爽朗。
如此祥和欢快的景象,是自幼在高压、闭塞的盗贼帮派里长大、见惯了底层百姓挣扎生存的宋绮年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