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城快速转头,看到阿英姐在院子里晾那小屁孩的尿布,抓着万云啃了两下才说:“只要我们够快,她不会看见的!”
“跟你说正事儿呢!不正经!”万云拍开他乱捏的大掌,脸上红红的,“你儿子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爸爸妈妈亲热他才能出生。”周长城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但毕竟是白天,还是努力压制了一下,把万云的唇吻红,不舍道,“晚上等他睡了再说!”
“进超市当然好,就是要想办法去谈。”周长城接上万云刚刚的话头,“原先我听一个也是做注塑品的同行说过,进超市的费用跟条款很多,成本打得很平,量能走起来就有赚头,但是回款也麻烦,所以最好能找个代理商去做,如果自己亲自跟进的话,估计是赔本赚吆喝。我的目的不是做家用产品,也不是要做日用品品牌,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既然这样,那不如找那些专门做日用品的厂子,他们用的那些瓶瓶罐罐,几乎都是塑料的,每月出货量又大,我们总有机会。”万云一听周长城的说法,立马就转过弯来了,又提了个方向。
现在厂里生意真的非常一般,还给罗四桢第二次的五万块钱,还是万云从餐馆里挪过去的,而林彩虹那儿还有八万的欠债,桂老师虽不在乎他们还不还装修款,但这也是一笔不能赖的账。
1996年已经过半,他们的债务压力依旧很大,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彻底还清,罗四桢是拖不得的,如果不能全部还上,只能跟林彩虹商量再给点时间,不过要多支付利息。
周长城伸手摸摸自己皱起来的眉头,这种小件的注塑品不是不能做,成本低,利润也低,一定是大量走货才能赚钱,所以他并不是太倾向做这种生意,可目前来说,他的选择真不多,那些利润高的产品订单谁都想争着要,新云城现在没有很大的竞争力,小云说得对,如果能跟一些日用品的公司打上交道,那至少能把现金流盘活。
每每说到到这种事,周长城都会感慨:“要是彭鹏那个厂子还在就好了,至少还能找他谈谈。”
新云城每月也有订单,但赚的钱有时候能抹平当月开销,有时候则完全不足以养活厂子,甚至有两个月给员工的工资,都要万云从其他地方转过来,若是到了还债和给供应商付款的日子,万云这个财务要把家里所有账本都拿出来盘算,还得尽量合法合规。
她本来只是个学了个初级会计,现在都要慢慢做成熟手了,江曼总说这是实践出真知,还夸她干得好,有进步是好事,但万云只觉得皮都要扒了一层。
钱的事很紧张,心态也总是起伏上下,夫妻两个时不时都要鼓励对方不能放弃,要想办法把厂子周转下去。周长城这个一厂之主,只在身上常年带着一千来块的现金,多了就没了,说出去都难以相信,几十万的厂子,新云城账上的现金少到几乎没有。
中秋节之前是万云最忙的日子,这是个举国欢庆的大节日,各家各户都要送礼,除了月饼,最常见的就是茶叶和水果,她的礼盒走得快,除了董孝武介绍的大企业,有些小单位也会找她拿个几十盒的茶叶,尽管订单零碎,但每日都有忙头。
她带着万风忙的时候,周长城就让阿英姐把孩子带到厂里去,时不时分个眼神看着这满地爬的儿子,小尾巴要长牙齿,牙龈痒,什么脏兮兮的东西都往嘴里塞,还流了满兜口水,周长城这个当爸爸的一点也不嫌弃,给他擦口水换尿布,还拿着相机拍下许多有趣的瞬间。
而桂春生本来只是打算在广州待两个月的,后来一直延到中秋,从香港回到大陆快两年,他终于把裘松龄给掰回了头,赢得美人归。
原先裘松龄虽和他有往来,要是遇上周长城万云生子创业的大事,都会过来捧场,但对着桂春生,态度总不大热络。桂春生当初是自己坚决要离开的,心中理亏,对她有愧疚感,因此这次追女人时可下了许多功夫,连挂念着周之慎,也很少回去看了,裘松龄看他还算有诚意,竟然松口,吃了回头草,现在老两口打算着养老计划,准备以后就在广州和深圳两地各住半年,能跟家人在一起,也能时常和老友们相聚。
因为周长城要做生意,所以桂老师的车一直放在深圳,他要回来的时候,中秋节已经过去,恰好是朱哥和丹燕嫂在琶洲新居落成的日子,朱哥邀请他们一家人去喝喜酒。
万云等人自然是义不容辞,带上周之慎和阿英姐,回广州一趟,顺便把桂老师接回来住一阵。
朱哥和丹燕嫂买的地皮很大,他们是直接和村里买的,还似模似样建了两栋三层的小楼,想着以后两个儿子结婚生子也可以在这儿住。至于朱小妮,朱家还是老思想,这是长大要嫁出去的女儿,朱哥打算给她买个能收租的商铺,房子就不建了。
朱哥的老娘施婆婆是传统的老人,坚持认为住新房要在家里摆酒宴请宾客,于是朱哥和丹燕嫂就在家里张罗了十五桌,请餐馆送饭菜过来,连请两天,在广州的老乡、朋友、老家来的人,还有朱哥的合作方,全都轮流请了个遍,好好热闹了一番。
周长城万云带着周之慎出席,周之慎那日特别争气,从上车后就一路睡睡醒醒过去,到地方就完全醒过来了,醒来后见到那么多人就开始兴奋,第一次见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没哭,反而露着两个小米牙乱叫,任由丹燕嫂和施婆婆抱着逗弄。
“这小子,手脚真有劲儿!看样子长大了跟长城一样,又是大高个儿。”冯丹燕抱着长大不少的周之慎,稀罕得不得了,捏捏手又捏捏脚,“这是怎么养的?怎么跟个神仙娃娃似的!”
施婆婆现在年纪更大了,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刻薄的三角眼,双眼黄蒙蒙的,竟变成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费劲地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给第一次见面的周之慎:“好宝宝,听话话,长高高。”
朱文朱武和朱小妮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他们都记得云阿姨,没想到云阿姨竟然生出个这样小的宝宝,小心地握着周之慎的小手,三个小学生还想抱着弟弟出去玩儿。
不过万云没让这几个孩子把人带走,现在拐子和小偷猖獗,她是护崽的妈妈,不能让孩子离开视线。等周之慎玩累了,喝过奶睡着后,万云把孩子放在婴儿车里,交给阿英姐,让阿英姐千万看着他,除了她本人,谁来都不给抱走,又让周长城时不时也盯着,随后起身跟丹燕嫂一起去参观他们的新居。
周长城让阿英姐推着睡着的儿子,坐在他隔壁容易看见的那桌,顺便跟朱哥他们喝酒,看能不能把原先说过的钢铁脚手架这个单子重新谈起来,朱哥也太会扯了,都快一年了,说要找新云城做脚手架,现在还没点动静,他必须得问问。
丹燕嫂的这两栋房子地基标准是按着七层楼高来打的,距离只能用握手楼来形容,只浇筑了三层,是因为朱哥再凑不出钱来了,只说以后有钱再往上加楼层。
万云内外看了一遍,跟路上见到的农民房相比,没什么区别,四方四正,三房一厅,特色不大,里头的家具也完全不如自己深圳的小院儿家里雅致,都是大路货,很符合朱哥和丹燕嫂两人粗糙的风格,毕竟自己家里是桂老师亲自挑选的,桂老师可不是在吃住行这些方面委屈自己的人,她跟城哥也是跟着沾光不少。
不过参观是小事,大家聚会说话才是正经。
丹燕看万云生完孩子恢复得不错,夸她:“以前觉得你姐像杨钰莹,现在看你长了点肉,看着也不差嘛。”她是典型的少。妇审美,结了婚的女人都不算数,必须生过孩子的女人,才能进入冯丹燕的审美范畴内。
“嫂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讲。”万云笑,这个丹燕嫂,说话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你们是第一天来的客人,趁着我现在还有精力,咱们快点说会儿话,不然等会儿我就要出去招呼其他人,顾不上你了。”为了这场新房喜宴,丹燕嫂这个女主人忙一个月了,也累瘦了一圈,拉着万云的手,找了个可以看到周之慎婴儿车的角落,问她,“你们生意怎么样?”
这真是,天天都烦恼的事情呢,万云笑言:“丹燕嫂,你可真会挑话题,我跟周长城每天都在发愁,没有大单子,每个月做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单子,只能好好歹歹先活着。”
“哎哟,你既是万老板,又是老板娘,都说自己日子过得不好,我这种连个店都没有的家庭妇女岂不是更艰难了。”为了起这新房子,冯丹燕忙里忙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卖面条儿了,只是她和朱哥一直说想开店,从万云第一年到广州就开始说,说到现在还没开成,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重新提起,说起来她还挺会自嘲,见万云只是笑,又说到另外的事,“阿云,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回去跟长城,还有那个桂老师也说一声。”
“怎么了?”万云好奇地问。
“我们搬出来的时候,听人说有地产公司要征收珠贝村的土地和房子,往后要建带商场的大型小区,还说要建什么地铁,到时候会有征收赔偿,不是补地就是补钱,占地越多补偿越大,好多村民已经开始往自己的房子上加楼层了,就是为了要多点拆迁款。”丹燕嫂对万云掏心掏肺的,百忙之中也要把这个消息和她说一声,“也有人趁着征收政策下来之前,买珠贝村和附近的房子,想浑水摸鱼。”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那个小院儿包括地皮在内都是自己的,如果不卖的话就等政策,如果要卖的话就挑个好价格,别亏了。”丹燕嫂从前就爱东窜西窜,这些事情她清楚得很,因此说得也很清晰,“我看你们都没回去过了,担心你们被人忽悠,低价就出了。”
万云惊讶,她因为一到深圳就查出了怀孕,后来生了孩子,也走不开,就一直没回过广州,城哥倒是时不时回来,但更多的是在其他地方拜访客户,而桂老师基本上都住酒店,他们确实没听到这个拆迁的消息,想来也只是刚起头,政策还没出来,立即答应:“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跟他们说一声。”
她们两个女人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周长城和朱哥也在聊天。
朱哥住新房,是大喜事,周长城已经跟他喝过三轮酒了,诚意给得足足的,趁着朱哥还没喝上头,赶紧提了之前说的那个订单:“朱哥,你和那帮弟兄商量得怎么样?要开始对脚手架进行改革了吗?兄弟我一直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