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希仍低著头,似乎不打算抬起来。
「那个,我……」
「嗯?」
「觉得自己实在……什么都不懂。明明不懂,又愚笨,我还是想救人……可是我却没有足以救他们的力量和智慧——」
「救人这回事啊。」
加鲁尔稍稍低下头,眨了眨眼。
「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喔。」
「的确……是呢。」
「甚至该说很难吧。」
「真的……就像你说的。因为我不知道就那样和拿达托先生、德鲁西先生他们道别对不对,最后也没能够再见到恰奇们。」
「我觉得至少比死掉好了。」
「……我也想这么认为。」
艾露希慢慢从脸上放开双手,紧闭嘴唇往上抬头,似乎是在强忍泪水,不知是为什么哭?加鲁尔叹了口气,胸口莫名郁闷,可能是受到艾露希快掉下泪水的影响吧。或许正因为不希望艾露希哭,加鲁尔才会感到如此难受。这时,艾露希擤了擤鼻子说:
「——虽然人终究会死,但是不管杀人还是被杀,一定都是错的……应该有其他方法能让大家都不那么做,但我却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头绪。假如我再仔细思考,再过一段时间的话……是不是就能找出好方法了呢?」
「谁晓得呢。」
加鲁尔继续接著说「只不过」。因为感觉只讲一句「谁晓得」就打住,又会害艾露希哭了——自己不想让她哭,无论如何。
「只要活下去,不就能继续思考了吗。」
艾露希的深蓝双眼直直注视著加鲁尔,眼眶中开始泛泪。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让那滴泪掉下来?
假如只需挺身战斗去排除敌人,那再简单不过。然而,加鲁尔明白做这种事也毫无意义。尽管战败的修特尔跋失去了一切,获胜的帝国同样饱尝痛苦。爷在战败后变得会笑,相较之下打胜仗的帝国士兵们今日也不知命丧何方。
战争后,瓦德死了,伙伴们死了,敌人死了,最后连爷都死了,逝去的人就像跑马灯般掠过脑海。加鲁尔过去亲手杀死许多人,其中仍隐约记得几个人的脸。五人、十人、二十人,或者更多。明明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又得到什么?
「我是不太清楚啦——」
没有。
什么都没得到。
不再开杀戒,不想再杀任何人——既然连自己这个杀人凶手都变得会这么想,实在很难说过去那些人的死有任何意义。
「那叫什么来著……『要勇于挑战困难』吗?也是死了就办不到啊。所以说,千万不能死——艾露希的这个想法并不奇怪喔,至少我认为没错。」
艾露希听完双手按在胸前,缓缓呼了口气。只见她眯起眼,一排从弯成月牙的嘴唇缝隙间露出的雪白牙齿,宛如自云间照进的太阳光般耀眼。
「谢谢你,加鲁尔。」
「嗯。」
「我有精神了!」
「那就……好了呢。」
「是呀!」
感觉艾露希不知为何格外耀眼的加鲁尔无法直视,只得把头撇向一旁。侧眼瞄过去,她脸上仍挂著笑容。加鲁尔对她伸出右手——流过无数鲜血,夺走无数人命的这只手能做到什么,加鲁尔还不清楚。不清楚的事实在太多了。
「走吧,艾露希。」
不过只要活下去,就能继续思考。
不论最终能否得出答案,至少能去寻找。
「和我一起去第二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