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陆戟当下就笑了,他拎出钦天剑,“砰”一声撂到他面前,“这把钦天剑是丞相在圣上处拿来给我的,你可知道为何每次朝中有文臣下地方军营,圣上都必须赐剑?”
“是因为,某些地方武将仗着自己是地头虎,就敢对朝中比自己高品阶大臣动武,天子认为,下派的中央大臣乃代表了圣上的颜面,你们但凡对中央朝臣不敬,就相当于藐视圣上。”
“宋将军是认为,秦丞相的官职大,能大得过圣上去,是吗?”
宋敞一听,当下就拉着脸跪了下来,“卑职不敢。”
“幸好你不敢,”裴陆戟言笑晏晏,“要不然,我还以为,秦相现在当真没把圣上放在眼里了。”
“你此举险些害得丞相大人丢失名义,自己下去领三十军杖吧。”
宋敞愣了愣,咬牙握拳死死地盯着他,却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憋屈地下去领军杖。
而裴陆戟在大家面前惩戒完宋敞,该干的农活还是独自拖着锄头去干,平时在军营还是大多干些让人看不起的粗活一类的,衣裳自己洗,吃饭也自觉地吃最后。
只是,现在每次他拿起锄头要去荒地时,有部分军士会自觉地跟上,衣服浆洗完也有人帮忙晾晒,吃最后的剩饭也变得饭热饭菜丰富起来。
有一次戚央央在军营伙食堂遇见他来打饭,他的右手有些不利索,端的汤碗都洒出来一些,见他坐在那里,手持勺子吃饭时,那手怎么也送不到手边去,饭便也洒了出去。
戚央央父兄都是将领,所以很清楚军营中所有粮食都是百姓辛苦栽种,她心疼那些浪费的粮食,同时,裴陆戟这人再惹人烦厌,毕竟也救过她,做人也不能做得太绝情。
于是,她端上饭菜坐过去。
“世子,朝堂之事我是不懂,但我觉得嘛,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你觉得你现在累得手都扒不了饭的样子,你确定你为了权势,如此逢迎讨好,确定是你想要的吗?”
裴陆戟低着头扒饭不说话,从他决定走这么条路开始,一切都被他料到、算到了,唯独没料到自己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会被她看见。
“饭不想吃了的话,请赶紧走吧。”他又低头抖着手扒了一大口饭,今早上到现在,他在地里劳作,早就饿慌了。
眼看着他手抖得又把一部分米饭落在桌上,他倒也坦荡,直接就将桌上洒落的,面不改色地用勺子拨回碗里,继续吃。
“你现在看见了,是不是觉得当初自己瞎了眼,竟在我这边浪费了这么多年。”
“好了,你现在看清楚可以走了。”他低声道。
央央她并没有任何瞧不起、或是谴责他的意思,
她道:“其实我知道,那天若不是我执意要离开彭州,就不会中埋伏,如果我不是中埋伏,你让你的暗卫前来营救,就不会”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个被揭下面罩的暗卫,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我没有要嘲笑,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真心地觉得,你可以换一种活法,可以不必再追着权势走,因为那样不值当。”
第54章他笑得有些奇怪,后槽牙怎么……
戚央央说着,便主动接过他的勺子,舀起一口饭喂到他嘴边。
裴陆戟愣了愣,鬼使神差般微张了唇。
就在这时,沐江恩来了,他看见戚央央在给人喂饭,什么都没问就很自然地接过勺子,笑道:“小央卿卿,你早上也没有好好吃饭,现在自己快赶紧吃,我来喂就好。”
沐江恩一来,戚央央立马就变得不同了,她笑容变多了,笑着点了点头:“那好,你来喂,我倒看看你会不会喂人,人家裴世子是斯文人,吃饭可不像你大口大口的。”
“行,那你看我的。”沐江恩温柔地笑,然后对裴陆戟道,“世子,上两回见面都急急忙忙的,也忘记跟你说声谢谢了,谢谢你帮我查出了泄露小央踪迹的叛徒,也谢谢你救下小央。”
“我知道,你以前对小央有些误会,你们成亲的那几年过得很不愉快,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希望你能”他边说话,边把饭递到他唇边。
裴陆戟冷笑一声打断道:“我现在是快要死了,还是手断了?需要你们来喂饭?”
“我就算手没有了,只能像条狗一样趴着吃饭,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
他冷言道。
“还有你,戚央央,你少跟你心上人在这里秀恩爱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觉得我是权势的走狗,那我告诉你,没有权势,你根本什么都干不了!你知道在这世界上,有权势者制定世界的规则,而无权无势的人,只能在权势者定造的规则里艰难地沉浮。”
“你以为自己躲起来写几本破书,就能改变命运,改变现实了?我告诉你,那只是你懦弱,你在逃避而已。”
“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来就这么残酷,制定规则的上位者倘若德行不配,私欲醺心,底下的人,只能成为鱼俎。”
“你要当鱼俎,你要瞧不起我,那都随你的便!”
他甚至在她面前,直接把手伸进食碗,抓了几口饭塞进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转身离去。
戚央央看得瞪大了美眸。
裴陆戟几乎是不带停顿地,快步走回自己的帐子。
回到自己的帐子后,他委顿下来,背靠在木柜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