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睨着古静诚,问:“道长,心惊什么?”古静诚拍了拍掌上的瓷沫,重新拿起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上,道:“惠真人不愧是黄元君嫡传弟子,这杀性之大,杀伐之果决,真是一脉相承。亏得惠真人出家做了道士,亏得如今不是战争年代,不然的话,真人要是去公家做事,怕是要重演当年黄元君一手遮天镇压全国正外道的一幕了。”我说:“我师姐陆尘音如今就在京城白云观学习,过年的时候,有人曾劝她还俗入世,还说黄元君在公家的大旗理应由她这个嫡传弟子来扛才对。”古静诚手一哆嗦,掌中杯又碎了,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手。他却恍若未觉,就着紫衣道袍的袖子擦了擦,道:“小陆元君一言封了老君观,出世就威慑四方,也确实很有黄元君的风范。”我屈指一弹桌上的喷子,说:“陆师姐跟师傅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师傅对她有一个评价,说在她眼里,这世上人只有喷与不喷的区别。这杆喷子就是她炼制的法器,三枪打死了来少清,知道我要去杀妙玄仙尊,便送给我傍身。”古静诚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我真不是地仙府的人。”我微微一笑,轻轻弹着桌上喷子,没有接他这话头。古静诚又说:“我只是接触过地仙府。当年大军席卷天下,黄元君在金城公审枪毙常老仙,消息传开,全国震动,但多数人还是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改朝换代,别管哪朝哪代,谁坐江山,都不可能禁得了人烧香拜神。所以有的安静观望,有的去京城献技博出身,有的则拿了国军的赏,组织反抗,当时真仙道的道主就是受了国军的封,得了个中将身份,这才起兵。除了当时参与起兵的,兵败逃出国外,其他的都是全国开展镇压会道门后,才陆续出境避难。但只有地仙府早在国军还占着西南数省的时候,就开始撤离。当时,为了防止出事,他们分成两路,一路走广西边境出境,一路走云南边境出境。真仙道的道主与地仙府有些渊源,曾组织真仙道众给他们带路。我因为是本地人,对边境两边的环境都熟悉,还懂越语,就被安排给地仙府带路。当时带领这一路地仙府众的,正是妙玄仙尊。他原计划是带队出境后,穿过越南,进入老挝,在老挝找个落脚的地方。可他们的行动走漏了风声,被五圣教知道了。五圣教听说地仙府有能让人长生不老成仙成神的秘法,就派人来半道伏击抢夺秘法。五圣教是西南第一大教,当时动员了三千多人,不仅携带大量军火,还提前施放毒虫蛊物,给地仙府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妙玄仙尊因为事情耽搁了行程,后赶到现场,单人只剑杀退了五圣教的人,清点伤亡,一时气不过,便没跟着大队出境,而是转道云南,杀上五圣教总坛,从教主到护法再到传师,统统杀了个干净。后来听说他跟着国军败兵退到了缅甸,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我还以为他死在了乱军里。那年月人命如草芥,别管多大的本事,都是朝不保夕,再神的陆地神仙,一炮轰过去,也免不了要粉身碎骨。可谁知道,四年前,突然有个自称地仙府真人的家伙找上门来,说是受了妙玄仙尊的令,邀请我参加新加坡举行的大会,共谋大事,还说要助我重兴真仙道。但我想着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公家也坐稳了天下,眼看着太平盛世就要到了,还跟着他们折腾个什么劲儿,就没同意去参加那个大会。后来地仙府再没人来找过我,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后来又有了吴自然和朱灿荣这档子事。我去到越南,是真想杀吴自然灭口,可谁知道他却说他已经拜在了地仙府妙玄仙尊门下。我自然不敢杀他,只好提醒他朱灿荣没死,还因此惊动了跟朱灿荣做过战友的大衙内,想把他吓走算了。这就是全部的前因后果。惠真人,我老了,修道无果,虽然身轻体健,但寿数天定,眼看着大限将至,实在是没心思再折腾什么事情了。”我笑了笑,没理他的哀求示弱,问:“你很怕妙玄仙尊?”古静诚叹气说:“对,我很怕他,我对他的恐惧深入骨髓,只要活一天,就会怕一天。我不敢跟他做对,拒绝他已经是我最大的勇气了。”我问:“他很厉害?精通什么法术?”古静诚道:“他能够飞天遁地,隔空吸血,杀人于无形。那晚大战五圣教,本来我和地仙府大队已经被重重围困,眼看就要被全歼,突然有抹血光从空中飘过来,飞入五圣教的阵地,所过之后,五圣教徒尽数死亡,那血光只转了两圈,五圣教就全军崩溃逃窜,血光却不肯放过他们,衔尾追杀,事后我们清点战场,估计少说得有上千人死在那抹血光下。那抹血光,就是妙玄仙尊所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两军交战的时候施展法术。惠真人,你是大行家,应该明白,大军交战,血勇贯神,煞气盈天,什么法术都不好使,妙玄仙尊能够施法参战,杀溃一支军队,这本事称一声真正的大罗金仙,绝不为过吧!”我不禁微微眯了下眼,“你确认,那是妙玄仙尊在施法?”古静诚道:“我百分百可以确认,那抹血光追杀溃军回来,当众变成了妙玄仙尊的模样,当时他浑身浴血,手中提着一串人头,形象真如魔神下凡,所有地仙府众都震骇不已,当众跪伏。不过,我害怕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法术通玄,几近神佛,还在于他心思缜密得过于骇人。我当年在真仙道做事,是隐藏了身份的,谁都不知道我是三清观门下。可他只见过我一次,说了几句话,时隔几十年,就能派人到三清观找上我!”:()阴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