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长灯!”“昔日闻名天下的鬼剑仙,而今也只剩下恃强凌弱的本事了吗?”灵榆山上,当朱一颗、李富贵相继被摄魂入灯,再一个站出来的,赫然是笑崆峒。众人为之惊讶,瞩目望去。但见此刻的笑崆峒,褪去了第八剑仙的皮囊,更卸下了他一贯拖着的大麻袋。麻袋交到了泪双行手上。笑崆峒手持虚幻通透的崆峒无相剑,一夫当关,战意昂扬地正面对上了这所向披靡的圣帝。“他疯了,怎么敢出来的,无月剑仙都不想战!”“参月仙城大师兄,七剑仙排行第二,八尊谙高徒……是,他是有这么多头衔,但那可是华长灯啊,压了他足足一代!”“这不送死么?受爷和第八剑仙怎的还不露面,当真成了缩头乌龟,要靠手下人来撑场面?”“不!古剑修无上限,如果是笑崆峒的话,说不定他可以做到……”有人紧张,有人期待。更多的依旧是看好戏的心思,距离吊得极远,就等着双方大碰撞,又怕被余波波及。时值此刻,众人联系时局,也都看出了点什么。华长灯从鬼佛处而来,北域七断禁的时境裂缝,却还降下了三大祖神,幸好有魁雷汉复出,可抗衡一二。而受爷、八尊谙等迄今不露面,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这就是华长灯等人的后手!这个时候,主事的不出,手下人却鱼贯涌来,在圣帝面前,那该是见一个秒一个。明智之选,谁都知道,那就是“等”!笑崆峒却还站出来了,说明八、徐那边的境况,绝对不容乐观。“南域那边传来信息,朱大人好像还遁过去了,想要进剑阁自保,可惜,最后还是被华圣帝以时间之道,逆转了回来……”“横跨一域的时间逆转,当真可怕!”“朱一颗可不弱,但方才浑身解数施尽,依旧抗不下华圣帝一个眼神,个中差距,可见一斑。”“他出手,好像是在护另一道灵魂?”“是李大人吗,这灵魂气息好熟,我上次有幸进水晶宫见他,好似李大人就这气息……”“完了呀,受爷左膀右臂,全没了,笑崆峒如果再陨,那就是第八剑仙连徒弟都被斩,这接下来……嘿嘿,有好戏看了!”“……”众声沸议。笑崆峒显然却非出面儿戏,亦不似受爷那般哗众取宠。只是立在众人之前,他浑身剑势节节攀升,最后锋芒毕露,势贯云霄,像是要将华长灯一剑劈成两半。“他认真的……”旁人都在嘲笑,灵榆山腰处,葬剑冢四子中,苏浅浅面有动容。从方才笑崆峒将麻袋转手交给泪双行,将袖中双针、生剑等名剑也都卸下,独余自身养蕴许久的崆峒无相剑,拔剑而出……从这点上,便可看出,这位参月仙城大师兄,破釜沉舟了。他有死的决心,为了道。或说为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值得么?”苏浅浅无声呢喃。她依旧不太理解这般决心。看着此刻剑势昂然的笑崆峒,她仿佛看到了当时所见画面中,苏府上下所有护剑人,更看到了爷爷。顾青一察觉到了小师妹的情绪波动,稍稍侧目:“你还好吗?”苏浅浅摇头,抿着下唇:“大师兄,如果最后结局是死……”她说不出话来了。顾青一只闻半句,便知师妹所想。他略作沉思,眼神略显迷惘:“我不清楚,也许只有到了那一刻……”“大师兄,真到了那一刻,你会上吗?”苏浅浅睁眼望着他。顾青一无声摇头,不再作回复。……“华前辈!”战局之中,笑崆峒盯向那重新落回到华长灯手中的铜灯,扬声道:“古剑修一往无前,从不回头凌弱,除非后者主动请战,这是古礼,晚辈说的可对?”华长灯眼皮不带一抬,自顾自并指,点向铜灯烛火。“搜魂。”嗤啦一下,烛火再亮了几分。里头仿是另一个世界,传来凄厉无比,但十分低微的惨叫声:“嘶啊——”灵榆死寂,大雪纷扬。所有人不寒而栗,听出了这是朱一颗的声音。所以灵魂被锁到铜灯烛火之后,还不会死,还要备受搜魂的折磨?“鬼剑仙!”笑崆峒双眼怒火喷薄,持剑的手因用力而微微发颤,喝道:“我敬你是剑道前辈,你却视后辈晚生的挑战如无物,这是前辈之礼么?”没有……华长灯搜完了朱一颗的魂,却毫无八尊谙的下落,这人是真不知道。他将对象转向了李富贵,或许此人知晓更多。“搜魂。”再是一指点去,铜灯烛火内,又传出惨叫。这次大家伙听清楚了,是熟悉的李大人的声音,受爷左膀右臂,真全沦陷了。“我知道八尊谙的下落!”,!笑崆峒等不下去了,叱声道:“即便你搜完他们的魂,得到结果,我老师不出来,便是不出来,因为他们与此事并无关联。”“只有我死!”他声音一重:“我若死,或可让老师心境波动一二,择情出关,就看你想不想与我一战了。”古今忘忧楼……华长灯搜完李富贵的魂,双目微微含起,居然一并进那地方去了。这可不是个好进的地方,即便是他,也只有得到空余恨邀请,才能看到、进得古今忘忧楼。他终于放下铜灯,抬起双眼,望向面前后生。“笑崆峒……”华长灯轻轻呢喃,他记得这个名字。参月仙城崛起于近三十年,在他于屏风烛地自囚的那段时间。本来对这个人,华长灯是毫无印象的。但几次道穹苍进屏风烛地,有提过参月仙城,提过这位大师兄,然……也就仅此而已了。“你不是我对手。”华长灯对那人摇头。他只想找八尊谙,不想大动干戈,无关人等,他懒得杀。“可剑鬼三剑,晚辈却是仰慕已久!”笑崆峒满目热切,看上去他为朱、李出头,实际上他为自己。古剑道之路,正经路子,该走的他走完了。只有老师八尊谙的剑念之路,算得上另辟蹊径,可给人以启迪。除此之外,便是徐小受那看得懂,学不来的杂糅之道。以及,华长灯的剑鬼!普天之下,若说他笑崆峒攀完高峰,还有巨岭横前,也就只剩下这三座了。时不我待。错过今日的华长灯,再要寻到高出自己境界这般之多的人,不知何时。“素闻鬼剑仙修剑,初出御魂诡术,转又精于灵魂,末而重归剑道,悟出剑鬼。”“剑鬼三剑,身鬼、灵鬼、意鬼,有人、地、天三才之相,合契道法,上通玄妙。”笑崆峒高高一拱手:“晚辈不才,却也想窥一眼那门后的风景,不知鬼剑仙可否满足我这心愿?”华长灯凝眸望着此人:“你已证剑仙之名。”从旁人的议论中可听来,笑崆峒名列七剑仙第二,是五域剑道中兴一柱。“不错!”笑崆峒点头。“前路昭昭,又何苦自寻死路?”华长灯一叹,“如我出剑,你必死无疑。”“哈哈哈!”笑崆峒仰头大笑,三声而毕,面带揶揄:“华前辈未免高看自己,也低估在下了,不说别的,我至少能坚持十息。”十息……听上去是一个笑话。十息又如何,十息能解决得了什么事情?旁侧已有炼灵师笑出声来,却见满山古剑修各皆神情肃穆,立马掩住了嘴,不敢再乱来。笑崆峒提剑而起,双手拭过崆峒无相剑,剑身有银芒乍泄,锋锐逼人。剑念……华长灯这才高看了此人一眼。能修出剑念来,至少他并非大言不惭,而是有些本事伴身的。但是,也就如此了。笑崆峒斜剑一抖,崆峒无相剑长吟,灵榆山更是风雪激荡。他转身环眼世人,视线一一扫过苟无月、风听尘、葬剑冢四子、萧晚风等古剑修,而后眉目倒竖,意气风发,喝道:“天下剑修,齐聚灵榆,登堂之能大有,后起之秀不数,却问除我笑崆峒外,谁敢一试狩鬼锋芒?”他又回过身,再度拱手,盯向华长灯手中铜灯:“华剑仙,您是前辈,我不跟你客气。”“如我能接你一剑,这灯中无关之人,你放一个,接两剑,则放两个。”“若能接三剑,则不论我老师身处何地,不论你们有何算计,你等他一个时辰,第四剑、第五剑……照此推类,至我倒地身亡,如何?”一番话毕,满山哗然。苟无月、风听尘,眉头高高挑起。葬剑冢四子中,顾青二三,听得浑身燥热,一四,则更显沉默。就连拄杖剑而观于一侧的泪双行,手都为之一抖,感觉手上提着的麻袋,份量重了不止三分。笑崆峒竟是一步踏出,不打算活着回来了。古剑修竟其志、圆其道,能至于此,真如其所言,除他笑崆峒外,还有谁?!华长灯已然读懂此子心愿,微微颔首:“满足你。”……“嗡!”梅巳人甫一踏出时空裂缝,腰间太城剑巨震,感受到漫天剑意后,他惊了。抬眼望去,八方飞雪激荡,剑念四射溅昂,覆盖了方圆万里,将灵榆鬼潮,都惊得望而却步。天色昏暗,宛置酆都。灵榆银月,却悬高天。笑崆峒提剑参月一拜,凌于虚空,剑念从其身上勃发。知道的晓得他是笑崆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在灵榆山发散剑念的八尊谙!不好……梅巳人望着山周退避不止三舍的诸多古剑修,第一眼找到了风听尘,闪身过去:“发生了什么?”“如此这般……”风听尘一转眼,见是梅老,三言两语传念道完方才之事,依旧目不斜视,紧盯战场。,!来晚了!梅巳人暗恨不已。只瞧笑崆峒这小子目中焰火,他便晓得自己阻止不了此战,这是在求道。而笑崆峒所问,赫然便是对面华长灯腰间狩鬼,剑念锋芒所指,狩鬼亦起吟声!……“时也?镜花水月。”“命也?百孔千疮!”只是两句剑辞,笑崆峒浑身勃然发散之势,有如找到了唯一可攻破华长灯的点,敛聚而归,聚于剑尖。时与命……梅巳人面色一变。这第一剑,立意便如此之高,笑崆峒抗得住反噬?以镜花水月入时间之道,看得出来,笑崆峒秉持专长,依旧是想在幻剑术第二世界上作文章。但命……华长灯的命,千疮百孔?这又是如何寻出来的破绽?分明梅巳人一眼窥去,手提铜灯、腰配狩鬼的华长灯,身灵意三道皆有剑鬼扞卫,如铸铜墙铁壁,无孔可入,无疮可伤。可势已成,剑已出!“第二世界·斩年少!”崆峒无相剑应声前刺,笑崆峒背水一战,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万众所见,这位参月仙城大师兄,化作一抹模糊流光,随剑突进,一下穿入了华长灯的身体。“时空跃迁……”萧晚风陡时瞪大了眼,手中玄苍亦作嗡鸣颤响。他看到了真正的时空跃迁,不再是往时被各大古剑修用来当遁术逃匿的招数。笑大师兄诠其本意,试图在过去的某一刻,找到华长灯的破绽,斩之真意,伤之未来?“能成吗!”敌我差距,有如云泥。这就像太虚战圣帝,正面迎战、接剑,根本没有半分胜算。“唯有主动……”唯主动出击,以绝对进攻对抗绝对攻击,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古剑修高攻低防,那可不是说说而已。笑崆峒原地干拔,一剑贯势,其临战时的判断,绝对也没有错。兵行险着,只为一搏,失败另当别论,若成,别说挡住一剑了,圣帝华长灯说不定也得见血!“嗡……”灵榆山之势随剑牵引,飞雪亦迟停半空。第二世界剑出,所有观此剑者、接剑之人,受幻剑术指引,通通置入了笑崆峒架构而出的过去世界。“时间之道!”梅巳人再一次嗅到了这种气息,险些以为自己还没走出古今忘忧楼,缓过神来后,心生无限感慨。笑崆峒,也在走这一步了……古剑修有无野心,看他有无修行时与空,便知道了。如他梅巳人这种,专于心剑术后,幻剑术只得其形一二的,就算想悟,今后也很难悟透时间。自然,上限摆在那里。他也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见多、听多、了解多了更上位的祖神,梅巳人已知晓,空间与时间,可以不精,不可不修。因为同遗忘、指引一般,时空之道,各祖皆有涉略,祟阴更能于过去影响未来。祂们都会,独你不会,这便是死局,再怎么折腾,都捣鼓不出活路来!“呼……”长长一舒气,放下这般执念后,梅巳人同各般观战者一样,置入了笑崆峒的第二世界。斩年少!此剑之名,昭然其意。花幻而模糊的画面凝实之后,众人跟着来到了一方倒悬的高山之上,再进到了一片昏暗压抑之地。“这是……”观战者中,便有前圣神殿堂之人,一眼认出了这是何处。“桂折圣山,屏风烛地!”神拜柳断柳还在,柳桩下只有一张古桌,一盏残灯,一柄破剑。华长灯不见沧桑,重返年少,看上去只二十来岁。他却迈着垂垂老矣的步伐,无力地走进了屏风烛地中,顾影自怜。他喝了十数盅酒,醉至眼神迷离。在所有人各生猜想之时,见其沉沉一叹,抓起狩鬼,自言自语:“胜之不武、胜之不武……”“我,胜之不武,当自囚三十年啊!”:()我有一身被动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