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蔺南星倒也听过一些风声。
镇守太监直属于皇帝的麾下,可直接监管一方土地运作,若不看实权,只说地位,甚至比堂堂亲王更要高上一些。
吴王前些日子就传过书上奏,说扬州镇守太监徐威鱼肉百姓,不敬朝廷。
景裕让如今的东厂提督蔺多福去查了,但蔺厂公现在手里有倒秦的大事要办,扬州那些地方上的风雨,自然是无暇他顾的。
苗老公把救兵请到蔺南星的头上,若是不看往昔,倒也无可厚非。
但实际情况却更加复杂,蔺南星尴尬地道:“苗老公,我和苗小公公……吴王被废太子之时,我与苗小公公闹得不太愉快,您是知道的……”
苗善河不以为意地点点头道:“我自然晓得,你和承儿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成王败寇的事情,承儿早就不介怀了,吴王还在不在意,我倒是不太清楚……”
他摇摇头:“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未必你就能去那里,甚至你能不能出去,如今也是没个准的。”
“这事我会帮你留心,但兴许到时候也只有什么穷乡僻壤才有合适的缺口,能让你去也不一定。就是说个万一吧,万一你能去上吴地,希望南星能替我这老父亲帮帮承儿和他主子的忙。”
苗善河又举了举杯。
蔺南星连忙起身,诚心实意地应道:“若有机会,我一定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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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初左右,蔺南星回到了蔺太监第。
今日的主屋热闹非凡,一众姨娘都在外间坐着,与沐九如一道闲话家常,人手一个绣绷做着针黹。
这些日子沐九如已对管家逐渐上手,置产之事也有了些打算。
他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病弱公子,许多事情一味独自蛮干多半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不事生产”的姨娘们身上。
这些五湖四海来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多是见过世面,身上有些本事的人。
只是姨娘们到底脾性为人如何,是否可以放心使用,沐九如却还在慢慢地试探。
因此最近的主院,便常常是这副门庭若市的情景。
蔺南星往日在沐九如接见姨娘们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窝进里间去的。
他一来对这些妾室毫无兴趣,二来也不敢没事情就同沐九如平起平坐,真就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但今日的他却顺着自己的心意,收纳了完苗善河的礼物之后,又回了外间,一刻不离、不分场合地陪着沐九如。
——蔺南星就坐在了沐九如的边上,另一个主坐之上,与沐九如比肩齐声。
蔺小郎君虽是有些心虚,但他这些年早就练成了一身装模作样的本事,倒也不至于让外人看出他的怯意。
反倒是姨娘们因为没怎么和蔺老爷接触过,各个吓得不敢说话。
沐九如见气氛冷了下来,便刻意抛了话头,姨娘们自然给面子地接了话。
蔺南星也配合着主子,不让场面再次冷了,破天荒地同其姨娘们聊了几句。
一众二十不到的小年轻过了刚开始的那阵子拘谨,很快就熟络地放开了,和正君、老爷七嘴八舌地闲谈起来。
夏月说起娘家的家长里短,也说起经掌店铺时遇到的奇人异事;张妗金平日里喜爱研究杂学,便说些天马行空的九流百家。
孙连虎和白锦则是说起他们从军的经历,蔺南星听了也附和上了几句厉兵秣马的行伍体会。
阿芙说起她的家乡,风吹草低,载歌载舞,燃到天边的篝火与鲜甜辛辣的马奶酒。
风兮自幼生长在花街巷柳,说的就也是那些眠花宿柳的逸闻……
沐九如的人生虽然贫瘠,却也能说上一些游记里的所获,话本里的趣事。
最后就连蔺老爷也被起哄着,说了点大臣内臣的闲话。
一个下午之后,沐九如对这些姨娘们的秉性又多了不少把控。
而蔺南星也算是与他们混了个半熟。
这些“东西”褪去身份带给他们的定义之后,忽然成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灵。
直到日头西斜,要吃晚饭的时候,姨娘们才拜别了老爷和正君,约定好下次拜访的时日,依依不舍地回了西院。
沐九如许久不曾与这么多人结交,虽是有些疲累,心情却久违得十分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