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地方叫住宅楼,一层四户,我家……我曾经的家差不多七十平米,两室一厅,我有自己的房间。我爸爸把我的房间刷成了淡粉色,说以后长大了,如果觉得这个颜色幼稚,再给我刷白……”
有些话注定只有听的人永存一生。
笑容酿出苦涩,她转移消沉心情,问他:“小染,你知道七十平的房子有多大吗?”
少年对这个没有概念。
“还没有你的卧室大。”面对家庭条件远高于自己的人,夏初浅从不抱任何自卑情绪,自卑来源于比较,比较是人类最自讨苦吃的行为。
她坦坦荡荡笑着说:“房子不大,但是充满了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哪怕现在过去十一年了,我路过这里,看到那片小区,也能感受到家的温馨。”
所以——
除了“赎身”,把李小萍花她身上的抚养费加倍归还,
她还想攒钱把曾经的家买回来。
当年父母车祸离世时,房屋贷款没还完,夏家亲戚都不愿背负这份房贷,也没有投资房产的意识,最后,房子采取转按揭的方式出售给了好友李小萍,李小萍低位接盘。
目前房子对外出租,因为设施老旧外加地理位置偏僻,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块的租金收入。
房产证写着李小萍的名字。
房主是谁都好办,夏初浅大不了加点价再求求房主把房子卖给自己,可偏偏是李小萍。
秋末染专心聆听,目光流连在夏初浅的细眉大眼,婉约的韵味如水墨画勾勒。
他听刘世培介绍过夏初浅的身世,少年生平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好奇,想要悉数了解。
提到失去的东西总是不开心的,他虽然对情感迟钝,但这一点能感同身受。
伸手轻轻摸了摸夏初浅的脑袋,唯二不被她禁止的亲密动作,他真心夸奖道:“浅浅,的,爸妈,把浅浅,教,得,很好,特别好。”
努力用上程度副词,他试着取悦她。
少年的沁爽皂香在这封闭空间里无形撩拨她的神经,夏初浅稍稍躲了一下,回敬道:“谢谢夸奖咯。你妈妈很伟大,她对你的干预很关键。”
童年于一个人来说,就像树苗根基,欠缺灌溉和养护被蚁虫啃食成为溃烂空穴,日后哪怕长得再高大也是外厉内荏,鲜少有自给自足茁长成长的幸运儿。
夏初浅是幸运儿。
而秋末染从出生就是不幸的。
莒藜在一颗明知畸形的种子上日复一日施肥浇水。
盼开花结果是奢侈,能期盼的,是和果园里其他的树看起来长得差不多,可她离去后,秋许明是狂风骤雨,肆虐将本就不健康的小树苗抽枝扒条。
她和他的园丁都太早就退休了。
“小染,人生就像一棵树,我做不了你的园丁,可以做把树干掰直的支架。”同病相怜让夏初浅对秋末染的疼惜更重几分,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比喻。
品咂一下,少年回道:“我让,浅浅,乘凉。给浅浅,遮风,挡雨。”
这话听得夏初浅心燥手热,手心沁出汗水,想擦又分不开少年紧握的手。
她话题一转:“我、我曾经的家那边有一家超好吃的串串店,就在小区门口,现在还开着,开了十几年了,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
少年眨着一眼泉水般的眸子点头。
“小染,你知道什么是串串吗?”
“不知,道。”秋末染不在乎,她带他去哪里、吃什么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串串,是一种小吃,就是用签子把食物串起来,放进有秘制汤料的锅里煮。爸爸妈妈以前经常带我去那一家……”苦涩的记忆再沉淀也口余苦韵,夏初浅用笑容压下,“我教你怎么吃,很好吃的。”
温软的小手分泌咸水,她手心出汗了,少年捣捣脑袋,干爽的大手给她擦擦:“嗯。”
他应道:“你,教我,我就,会了。”
*
公车停靠一所小学附近的站点,正值低年级放学,一大群系红领巾的小学生上了车。
机关枪似的大分贝音量填满整节车厢,人手一袋小零食,烤肠、辣条的刺激气味嚣张挥发。
夏初浅暗道糟糕,转头一看,秋末染眉间浮显褶皱,他整个身体顿时紧绷。
他生理心理仍旧抵触正常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