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具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移情和反移情不是罪过。”徐庆河合上报告,“有时候甚至是好事。”
徐庆河直言:“我不赞同一旦发现来访者对自己产生好感就当即停止咨询。透过移情,我们能更好地剖析来访者,毕竟深埋在心底的话只能对依赖的人说。”
移情和反移情,都不少见。
“小夏,你缺乏经验,相对容易被来访者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你可以告诉秋末染这是心理治疗过程中正常的现象,不是健康良性的爱,是一种感情‘代偿’,随着咨询关系结束,这种感情会淡去会彻底消失。”
徐庆河吹开瓷杯中漂浮的茶叶:“处理要有策略,你不要任其肆意发展就好。”
夏初浅忖量:“徐教授,那……给秋末染找个专业的语言康复师是不是更好呢?我只负责心理咨询,这样不必每天都和秋末染见面。”
一般的心理咨询隔几天进行一次,但秋末染是特例。
前期需要强干预让他习惯夏初浅的存在,所以他们每天见面,后期强化他的语言,语言一天不练就生疏,还得天天见,这无形中加大了移情与反移情的风险。
“好,语言康复师的事我会跟秋家商量。”
确实,夏初浅大学辅修过听力与语言康复学专业的课程,但毕竟非科班,专业度欠缺。
“小夏,不同于抑郁症或精神分裂这类心理疾病,自闭症对于感情的认知和普通人不同。”徐庆河话头转换,“对一部电影的爱是爱,对玩具的爱是爱,对某个人的爱也是爱,但在自闭症患者看来,这三种爱并没有太大不同。”
“情亲也好,友情也罢,爱情亦然,一直是自闭症患者的最薄弱项,很少有人能把一份亲密关系长期经营下去,因为他们对于爱的认知太特别,就像来自于另一个星球的人,有他们独到的逻辑和定义。”
“甚至不少阿斯伯格患者恋爱结婚生子都只是为了模仿普通人的人生轨迹,把孩子抚养到成年就离婚,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都培养不出感情。所以……”
“所以?”夏初浅追问。
“所以,你不用瞻前顾后。”时差还没倒过来,徐庆河捏捏困乏的肩颈,“秋末染对你的喜欢是依赖,是新鲜感,或许也算友谊。他要真对你产生了男女之爱,那我可要谢谢你再好好研究一番了。”
徐庆河也并非全无忧虑,说罢,他语气转为严肃:“及时同步秋末染的进展给我。小夏,你把握好分寸,管理好自己的情感,如果实在为难,随时可以终止,我说过,我尊重你的想法,决定权在你手里。”
某种异样的情愫盘亘在夏初浅心尖。
听徐庆河客观分析后得出,秋末染对爱情绝缘,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感到遗憾,但杂糅的思维得以松动,也算松口气。
“在语康师的事敲定之前,你继续负责秋末染的咨询和语言康复。”
她说话也爱点头了:“徐教授,我知道了。”
第18章住院可明天是她的生日……
夏初浅从办公室出来,安雅偷闲拉着她进到茶水间。
“浅浅,三个月喽,小少爷怎么样啦?”安雅眉飞色舞盼着新鲜八卦,“不用跟我聊治疗细节,患者隐私必须保密,跟我聊聊他的日常生活吧!”
“这我哪里知道呀,我和他又不住一起。”夏初浅冲一杯速溶咖啡端手里,倚上矮柜,“他的生活应该很简单,吃饭,睡觉,做治疗,画迷宫,发呆……”
掰着手指细数,夏初浅扭头看着安雅眨眨眼:“没了,大概就这些活动吧。”
安雅砸吧嘴,确实有够单调乏味的,她一边搅拌杯里的咖啡一边呐呐地说:“不过,自闭症患者大多那样啦,恢复的好一些的能出去玩……对了,浅浅。”
她肩膀碰一下夏初浅的肩,抬眉饶有兴致地问:“小少爷现在能出门了吗?”
“还不能。”夏初浅盯着液面微微波荡的咖啡,抿一口,对他的惋惜融于口中的苦涩之中,“雅雅,我其实挺心疼他的,聪明有钱帅气温良的男孩子,却只能天天窝在屋子里。”
“他十九岁,如果过正常生活的话在读大一,上课,运动,谈恋爱,打游戏,参加社团,去全世界旅行……”
他本该过这样的生活,对世界充满憧憬与探索欲。
而不是对外界的人和物视之为异物,将自己封锁。
“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安雅捏捏夏初浅肤若凝脂的脸,“你最有发言权。你刚才说的几样,除了上课,你哪一样做过?我看你们精神层面挺搭的,都过得单纯又无聊,乐趣都不在大众娱乐上。”
夏初浅不置可否。
而后,安雅和夏初浅并肩相靠,望着天花板碎碎念:“俗话说得好,心疼男人是遭殃的开始!这世界上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不要心疼小少爷。浅浅,你懂的,一旦心疼患者,就很容易在做咨询的时候投入个人感情。”
“我知道。”本就繁杂的情绪突然又添一份怔忡,夏初浅硬生生把还挺烫的咖啡一口气灌下去,“雅雅,我去图书馆看书,中午就不一起吃饭啦。”
“哎!急什么!”安雅逮住开溜的夏初浅,“浅浅,你明天打算怎么过呀?”
“怎么过?”夏初浅一时被问蒙。
“天呐,夏初浅!”安雅哀嚎,就差翻白眼了,叫嚷着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明天是你的生日!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二十二岁的生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