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我猜你的这个梦与你的妈妈无关了。”她循循善诱,“可以展开说说吗?你的梦。”
“我梦到……”他紊乱的呼吸清晰如悲乐哀鸣,攥拳太过用力,手指的伤再度裂开,眼神触一下她纤细的天鹅颈,随即惶遽移开。
连看,都滋生罪过。
“我理解你的难以启齿。梦,是人类内心对于现实的某方面恐惧的投射。”夏初浅柔声引导,“描述梦境,等同于你将害怕的事重温一遍,把恐惧暴露。”
他扶着墙边缓缓蹲下,屈膝抱腿,熟巧的姿势,依旧带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你曾经有勇气对我剖开内心,告诉了我不曾告诉过其他治疗师的秘密,小染,因为你信任我。”夏初浅问,“那现在呢?你现在还信任我吗?”
橙日没入海平线,洒进走廊的光愈渐寥落,他的睫毛被浅淡光线缠绕,尖端点一星白色,随着点头的动作颤了颤:“嗯,我信任你。”
“那请和我分享你的梦境。”
“这四年……我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之前只偶尔梦过,可这几日我反复做,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控制不住上演这一幕。”他喉结艰涩滑动,像揭露罪行,他抬眼皮,空茫眸子沉沉望来,“梦里……”
“我掐死了你。”
“一次又一次。”
第67章梦魇他忍得好难受。
四年来,思念太深太切,诱发过数次癫痫。
秋末染瘫在床上,手脚佝偻出诡异扭曲的形状,张大嘴巴,气却只出不进,眼球不可控地后翻,翻出骇人白眼。
折腾一番,他虚弱地昏昏欲睡,遁入梦境,强大的记忆力构建出的夏初浅连睫毛卷翘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他目光追随,沉溺餍足于她的一颦一笑。
温婉眷柔,她含情脉脉与他对视。
可看着看着,忽然,他的视角出现了一双指骨强健的大手。
手背的四个骨凸盘结一层厚实老茧,很像他打拳磨出的茧子,不等他看清……
那手霍然!
饿狼扑食一般咬住夏初浅纤弱的脖颈!
十根指头蛮狠收力,手背的青筋和她脖子上蠕动暴突的血管共生共灭,手指深嵌她的筋骨肌肉。
夏初浅的手拼命扒拉那双大手,泪花了脸,一双杏眼像濒临爆破的水气球,血丝迅速爬满眼球。
“嗬……”
“嗬……”
“嗬……”
极尽的窒息感,让她的喉咙像老旧风箱,嘣嘣嘣,她的筋脉一根接一根断裂。
最终,她面色青紫,香消玉殒。
而他感觉像被关在了一个四面透明的封闭玻璃房中,任他疯砸疯捶,横冲直撞,玻璃坚固不催。
他是旁观者,见证这双手夺去她的性命,也间接将他杀死。
下一秒,镜头一转——
他便看见,自己是那双手的主人。
白花花的背景霎时被昏暗肮脏的墙壁取代,墙皮脱落,露出灰色混凝土,竟是野拳场。
拳场破败的走廊,他曾在那里掐过她的脖子。
最初的噩梦很模糊,许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他醒来后只记得结局。
可这些天,梦越来越清晰逼真。
甚至模糊梦与现实的边界,仿佛这梦魇才是真实的,而后来她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夜市,她温柔轻抚他的发、树林中的告别、她满口奶香吻醒了他……
才是他的虚妄与臆想。
经此一梦,心中蛰伏的恐惧激增。
心惊肉跳中他坐起,血液从头到脚皆是冷的,强烈的后怕扼住他的咽喉,冷汗浸湿衣衫,他快喘不上气。
遇见夏初浅之前,秋末染作为一名自闭症患者,他具有超乎常人的钝感力,天生情感匮乏,只体会过喜、惧、哀,他连“怒”都不曾萌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