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眉板的塔克提斯船长对他的解释奏出怀疑的音符,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的奎斯也只得梗着声骨回以一声强调真实性的谐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担忧的宋律闻言疾冲进浴室。而他的父亲,伟大的塔克提斯将军,也在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走进了浴室。
要是说奎斯没有考虑过抛下沙法尔逃回房间锁门这个选项,那就太虚伪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抛弃自己新结识的奥诺朋友,咬牙进入容纳了个人已经略显紧凑的浴室,试着至少支开跪在奥诺人曲起的腿间的宋律:“这、这里交给别人就好,刚刚莫伊娜医疗官叮嘱我要赶紧带你去医疗区。沙法尔他会没事的。”
“但……”手刚放上挣扎的蛇人裸露的腰腹,将他安抚下来的宋律明显有些犹豫。
背手旁观的“别人”——费佐·塔克提斯哼着半真半假的迟疑音节:“是的,我可以帮忙。但是,我想先确认一点:他的裤子不会碰到我的手就裂开吧?”
“什么?不——”奎斯的尾音在宋律试探着碰上沙法尔黑色紧身裤腰带的瞬间弱化,然后于紧身裤迅速崩解成布条的场面里尴尬地接道,“不……应该呀……?可能是我打印时的选材出错了……?”
含着咕咕的喉音,费佐躬身在卡住奥诺实习生的挡板上一层用力一敲,将另一个隔板也取了下来,解放出惊魂甫定的沙法尔。
这位不明情况的年轻奥诺人看看捂脸的奎斯,又看看情绪难辨地俯视着自己的塔克提斯船长,最后把视线投向了跪坐在自己腿间的宋律。这位望天对手指吹着不成功的口哨的外星人是所有在场人士里沙法尔最熟悉也最亲近的,所以他悄悄向她确认道:“我们这是要四人行吗?和塔克提斯船长一起?”
“四……四人啥?!”宋律使劲拍着脖子上的翻译器,希望是它翻译错误了。
“哦,所谓‘四人行’就是指……”
谐音的轰鸣打断了沙法尔好心的解释,让他和奎斯一起害怕地往宋律的方向躲了躲。因为自己下声骨爆发的笑声过于洪亮,惯例性地被其他人误解的费佐本已习惯,却对上了人类鼓励他表达自己的目光和手势。为不打击她的积极性,都已经到了矮星期的塔克里船长只得无可奈何地顺着她的意思,对两个处于新星期的小年轻开口解释:“不用拘谨,这是我在笑,并没有生气。以及,这不会是个四人行。先不提宋律目前的身体状态,她现在也要按照莫伊娜医疗官的嘱咐去医疗区,而且至少需要一个人带着去。如果你们留下的那一位有兴趣,我不介……”
“我带宋律去医疗区!”“我我我是宋律的责任医师的助手,我也要去!”
目送两个年轻人扛着宋律夺门而出——当然有记住拿上他们早就打印好但之前就是不穿的正常衣服,费佐对不断回头看自己的宋律用她们种族的礼仪摆摆手作为道别,然后低头看看这浴室的满地狼藉,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蹲身着手把被沙法尔撬开的隔板一块块给拼了回去。
……
被俩外星人火急火燎地带到医疗区的宋律本以为又是要对她身上的修克斯做剥离或抑制处理,但他们这次需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让她躺进一个休眠仓。
据莫伊娜所说,这是因为他们进行宇宙长途跳跃的过程会对各种族的生理造成不同影响,比如繁殖期紊乱等。因为对人类身体的了解缺乏,他们不确定这会不会对正处于生理期并同时被修克斯寄生的她造成严重负面影响,所以需要她进入休眠仓,将现有身体情况固定住,进入保护性的超睡眠状态。
尽管她说得好像很愧对宋律,但对宋律来说感觉就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唯一有些不舒服的是她感觉还没睡够就被拉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拖着半梦半醒脚步洗漱冲澡套上衣服和眼镜,直到跟费佐和莫伊娜坐上一艘封闭式穿梭机,宋律才想起该问一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我们现在停靠在艾涅玛斯空间站进行补给休整。空间站的管理者,贝里斯王子阿奎拉则希望我们在第一时间和你一起拜访他。”
——妈呀大官啊这是。闻言陡然清醒的宋律头冒冷汗,先对着黑色车窗把自己炸毛的头发一番整理,又在下车站进电梯里后一刻不停地检查身上由医疗袍改成的白色长裙有没有哪里沾到泄露的血点。
——早知道应该跟他们说好生理期不穿白色衣服的。懊恼地在内心自责着,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宋律忐忑不安地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的两位外星人开口:“那、那个啥,我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官——我是说,职位那么高的人。我没准备好又不懂你们的礼仪,万一哪里有冒犯就不好。要不我还是回……”
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掐断了宋律的话,也让她下巴落了地。门外并非她所想的皇室大厅,而是一个缭绕着氤氲热气的大型浴池。数位贝里斯人在池中以各异的风格鸣唱着合奏曲,触肢嬉闹般纠缠牵拉着,而位于被争夺的主位的则是一位白色的贝里斯男性——想必他便是之前费佐口中那位阿奎拉王子。
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他用环绕在房间里的以太旋流传声道:“啊,请稍等,我想这边很快便能结束了。”
而直勾勾地注视着白色贝里斯人的宋律根本没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费佐和莫伊娜又是怎么回复的,因为那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贝里斯男性:比其他贝里斯甚至塔克里人更大的体型并没有让这个贝里斯人看着更为笨重,相反,他回应环绕在身边的贝里斯人的动作优美又灵巧;纤长结实的触肢和其他人的触手盘绕又拆解,奏出旖旎婉转的弦音;而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皮肤外膜,有如彩色宝石一般的斑纹随着他的动作在外膜上闪烁浮现又消失,快速地而短暂地折射出各色耀光。
然而有些令宋律不解的是,除了这些闪现的彩色斑纹外,他整体皮肤依旧呈现着透白色,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照下,她甚至觉得他看着有些透明。但根据她薄弱的外星人生理知识,贝里斯人基本只会在繁殖期时有欲望,期间他们的皮肤外膜会变粉,这也是为什么这里聚集在水池里的贝里斯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大面积的粉色。但唯独位于中心的阿奎拉王子,他的外黏膜没有变粉,也没有显示出代表其他情绪的色彩,只是一直保持着刺眼的洁白。
深邃的粉紫色眼睛突然穿过人群和宋律的镜片,撞上了她已经有些冒犯的探索目光,让宋律下意识低头躲避,而被白色的贝里斯人引导的合鸣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奏。侧身对两个贝里斯人说了些什么,贝里斯王子的凝视依旧放在局促不安的新种族外星人身上。得到指示的两人轻笑了几声便退开身子潜入了蓝紫色的水面下,等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已是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水边。
他们看了看莫伊娜脸上代表默欲期的银白色面纹涂色,礼貌地对她唱了一声问候,便转身向费佐和宋律:“你们看起来有些困惑,小小的压力就像藏在贝壳里的细沙,或许它们今后会变成圆润的珍珠,但这时依旧让你不适疼痛。”橘粉色的女性贝里斯人撑起自己,优雅地斜坐在池缘。
“何不让我们来帮忙?我们的触手会深入你每一个空隙,将那些小小的沙砾用甜蜜包裹,让它们今后也不会成为你的烦扰。”褐粉的男性贝里斯人则趴在岸边,抬眼望着高大的塔克里人和不知名的新种外星人。
看了一眼下意识捏住自己衣角的宋律,她脸上的紧张给了费佐充分的理由推辞:“感谢你们的慷慨,但我猜我们暂时都不在适合加入的状态,或许观看便好。”
两位热情的贝里斯人也没再强求,只是为他们唱着优美的旋律,而水池对面的贝里斯群舞也到了尾声。粉色贝里斯人中最大的一位将白色的王子推到边缘,欺身而上,她脑后的触手和其他人的触手一起紧紧缠搅在白色的触肢上,从仰头的贝里斯王子身上榨出了这首和弦的最高音。
短暂的休憩停顿后,各色的以太旋流顺应着王子起身的动作环绕托举着他离开水面。点缀着银线金丝的里衣被服侍穿衣的侍从搭在他身上,精密海浪型蕾丝镂空并不能完全遮挡他纤实的背部肌肉结构,反而更让人遐想非非。但随之披上的深蓝色长外套则如圣袍般严密高贵,将这些遐思旖旎遮盖在其下。
宋律从没在地球上见过任何和这件外套材质相似的布料,它从深邃的蓝色渐变至接近白色的浅蓝的处理仿佛深海与天空的边缘交融,而布料的表面更是随着布料色彩的变化镶嵌着对应色泽的蓝白宝石,恰到好处地闪烁着细密的光辉,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亦或是夜空中摇曳璀璨的群星,令人瞠目。
最后罩在这件外套上的斗篷则少了宝石的点缀,取而代之的是在它边缘装饰的大量珍珠。每一颗珍珠都散发着与宝石锐利锋芒相反的柔和缎面光泽。它不似刚才外套那般耀眼奢华,而是更为深邃宁静,内敛从容地展示着它做工之华美。
穿戴完毕后,有着粉紫色眼眸的贝里斯王子才又乘着以太旋流越过氤氲缭绕着热气的池子,来到了看傻眼的宋律等人面前,白色的触肢奏着优雅的旋律:“各位远道而来,而我却有失远迎,又疏于招待,望得到各位的谅解。只是因为有贵客同样临时选择在今日拜访,而她希望我能够在她到来之前做好准备。”
“是卡莉萨统领吧。”一下便猜中了神秘贵客的身份,莫伊娜触手恼怒地抽抽着,“我告诉过她很多次这种疗法根本不适用于你的情况。”
无奈的音符夹在他的谐音里,高大的王子又向着同样以谐音表示宽容谅解的塔克里将军致意,这才转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新种族外星人,屈膝半跪在地上:“您一定是宋律小姐。我从莫伊娜医疗官的来信里有幸知晓了你的名字和情况,请容许我做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阿奎拉,贝里斯族的王子,艾涅玛斯空间站的管理者。您愿意拜访艾涅玛斯,是我们的荣幸。”
摇头摆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跪下的宋律混乱的大脑还没整理出适合的话语,就看见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贝里斯王子慢慢抬起双手,以优雅高贵的姿态,对她比出了两个中指。
有时候,宋律会好奇为什么自己笑点那么低。而努力憋笑却在这位尊贵的王子和众人面前憋出一声猪啸的结局则让捂脸蹲地的人类后悔刚才不如直接笑出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