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一张脸,此时眼眼眸弯起,里面像是荡着一汪水,门窗紧闭,室内昏昏不明,他背对着光,眼与唇却色彩鲜明。
“医师您……想要我怎么付诊金呢?”
谢春酌缓步上前,为垂着头,即使是站着,也有一种自下往上看的、令人怜爱的姿态。
无脸医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谢春酌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怎么样,但那空洞却过分灼热的视线如影随形地落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走动愈发强烈,强烈到犹如实质。
乌黑的发、光滑的脸颊、随着走动而微敞又紧合的衣领口、显露腰臀线条的衣裙。
顺着光下的尘埃,渴望悄悄潜入内里。
谢春酌唇角上扬。
他来到了医师面前,俯身靠近。
近在咫尺,直面一张空白无五官的脸是很容易陷入惊恐的,谢春酌却如照镜子般,放松眉眼,使勾人的眼尾下垂,呈现出可怜、诱惑的弧度。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无脸医师喉结滚动,声音沙哑:“我……额啊——”
呲——
血色飞扬落下。
声音未落,尖锐的疼痛骤然袭击了他,在眨眼间,就成了长久持续的痛感。
他张张嘴想要说话,吐出来的话却成了“嗬嗬……”的喘气声。
无脸医师迟钝地反应过来,脸微微移动,往下看,一只皎白的手正握拳放在他的脖颈处,鲜血染红了一片,正在滴滴答答顺着指缝流出。
漫不经心的笑声从前方泄出,那只手松开,露出来一支短笔,仔细看,是一只画眉用的青黛。
青黛笔头尖锐,但本身并不算坚硬,能快准狠地插入脖颈动脉处,真是……心狠果决。
无脸医师抬了抬头,颤抖着看向面前退后了一步,正蹙眉甩手的人。
“幻境就是烦人。”
谢春酌将血甩在地上,发出不满的嘀咕。
大概是无脸医师太久没动,视线又太过灼热,谢春酌歪着头,歪到跟他的角度对齐,展颜一笑,不太有诚意地解释:“抱歉,弄得我们彼此都有些狼狈了。谁叫你没有脸呢?我怕戳不到你的颞区,只好戳脖子了。”
无脸医师不动,谢春酌也懒得看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况且幻境里面的人,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
他走到一旁,翻看药箱,发现整个箱子里面除去一些木勺工具以外,没有任何东西,空荡到诡异,而唯一的药膏就是无脸医师拿出来的圆矮小瓷瓶。
谢春酌凝眉思考片刻,还是拿起瓷瓶走到不远处的梳妆台前坐下准备上药。
昏黄不清的镜子扭曲地照出他的脸,但侧着头能清楚地看见左边脸颊的黑痣。
先开瓷瓶盖,用木勺挖出些许,带着草药香气的怪异腥味蔓延,铁锈的气味愈靠近脸颊愈浓烈,一度到谢春酌必须要屏住呼吸的程度。
他迟疑地看着木勺上的草药,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时,寂静的屋内,带着气音、咳嗽般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嗬嗬……哈哈哈……”
无脸医师倒在桌前,握着青黛,像是在阻止自己的血液流失。
他迟缓地笑,笑一下,血流得越多,衣襟到肩膀处,已然是一片润湿的暗色。
谢春酌没想到他还没死,恰好他对这药膏尚存怀疑,于是便不暇思索地走过去,坐到对方对面,直接道:“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告诉我,这药我到底能不能用。”
太直接了当,理直气壮了,换个能说话能动的,恐怕都会被他气到。
无脸医师的脸贴在桌上,像是在笑,身体抖动着,血大概流得差不多,已经不再疯狂往外涌了。
他说不了话,谢春酌静静等待片刻,最后打算离开时,对方握着青黛的手竟松开了。
那只沾满血液的手徒劳地抬了抬。
“你想让我靠过去?你当我傻吗?”谢春酌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挣扎着,不放弃地朝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