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风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但也觉得没脸继续找苏妙漪,于是丧眉搭眼地招呼众人离开苏氏书铺,“算了,我们回去喝酒。”
***
苏宅在清嘉坊里,是一座二进院的宅子。苏妙漪不愿听苏安安唠叨鱼脍,便端着烛台躲去了前院,在东南角的亭廊里算账。
许是被苏安安念叨了一整夜的鱼脍,苏妙漪今日拨着算盘竟也有些心不在焉,账本上竟都不小心写了个“鱼”字。
“什么破鱼脍……”
苏妙漪暗自咬牙,捏着笔将纸上的鱼字涂了,“等我以后将书肆做大,开去临安开去汴京,便是要吃天上的飞鱼都能有人给我做……”
“你要吃鲲鹏?”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
苏妙漪一惊,转头就见卫玠长身立在亭廊外,眉目深静,手里提着一方食盒。
“这是什么?”
卫玠在石桌边停下,“今夜突然想起了一些记忆,大夫说,若能场景重现,能恢复得更快。”
苏妙漪眉眼一耷,“哦。”
卫玠掀开食盖,从里头端出了一块砧板、一盘芒刺尽去的鲤鱼、一方盛着醋的青瓷小碟,外加一把系着鸾铃的脍刀。
苏妙漪的目光登时被吸引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你要做鱼脍?!”
“嗯。”
怎会这么巧?她今日才缺席了凌长风的鱼脍宴,卫玠便想起了斫脍的记忆,还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当着她的面做一桌鱼脍?
再联想到他今日将自己拉回来的反常,苏妙漪神色微动,心情有些复杂。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
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讨好。
与此同时,卫玠低垂着眼,卷起袖口。照着记忆中的步骤,将鱼油涂抹在脍刀的刀刃上,随后慢条斯理地挥起了刀。
苏妙漪眼中顿时只剩下那双执刀的手。
卫玠的刀法并不快,不似诗中写得那般刚猛迅疾,可刀动铃吟,意境和气度却是无人比拟。
清寒的月光下,那双修长如玉的手在砧板上奏刀斫脍,一片片纤薄白嫩的鱼脍在案前的碟盘中层层铺陈——
苏妙漪一时看痴了。
「美人骋金错,纤手脍红鲜」*
这回她总算明白,为何本朝那些容艺双绝的厨娘会有那样不菲的身价。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岂止千金?
苏妙漪心猿意马地盯着,眼前只剩下卫玠这个人,耳畔只剩下那随着刀动而响的鸾铃声。
“扑通,扑通。”
心跳合上了鸾铃的节奏。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就在苏妙漪几乎喘不上气的时候,那如蝉翼般薄透的鱼片被拼成了花瓣似的形状,推到她面前。
苏妙漪的心跳随着鸾铃声,猝然停了一拍。
卫玠出声道,“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