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过千秋节已经是许多年前了,她忽然来了兴致,“沈郎君,今日若是无月,我带你去看灯吧。”
沈寄时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说了一句:“好。”
上天垂怜,今夜无月,长安灯如昼。
满城花灯仿佛将众人带回多年前那个盛世,长街之上也是这般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桥妧枝行走在兴宁坊的巷子里,看到各府门前的灯笼已经换成了彩色。
“去岁千秋节时,沈寄时的死讯刚传回长安不久,满城素缟,圣上一病不起,千秋节暂且搁置下来,没有置办。”
“前年千秋节,长安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朝中银两不够,圣人也未曾置办。”
桥妧枝想了想,对沈寄时道:“还记得上一次过千秋节,已经是东湖之乱以前了,难怪这么热闹。”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桥姑娘!”
冯梁今日穿得光鲜,快步行至她身边,灯笼照映下,脸颊微红,“真巧,竟在这里见到桥姑娘。”
他与少女并肩而行,兴奋道:“女郎也是出来看灯的?”
桥妧枝轻轻嗯了一声,倒是有些兴致缺缺。
冯郎君却不甚在意,与她说:“前不久因为流寇的事情,我本以为女郎今日不会出门看灯。”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遇到了,也是我与女郎的缘分。”
兴许是怕被拒绝,他未开口说要同游,却一路上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从蜀州说到长安,从市井说到朝廷,嘴巴一张一合,一刻也没有停歇。
桥妧枝安静听着,出于礼貌偶尔附和两句,目光却有些游离。
就在冯郎君说得兴起时,周遭忽爆起一阵欢呼,几簇烟花突然在天空炸开,星光倾泻而下,又在半空中消散。
很美,只是世间好物不坚牢。
冯梁目光一刻没有离开桥妧枝的脸,见她出神,连忙道:“青州的烟火比长安更好看,女郎若是喜欢,某下次路过青州时为女郎带回来些,定会比长安的还要好看。”
烟花砰砰作响,冯郎君示好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桥妧枝未出声,微微偏头,目光被一旁卖鱼形花灯的小摊吸引。
冯梁注意到她的视线,反应很快,连忙掏出袖中银两上前交涉。
只是,待他将灯买好,一转身,身后的女郎却已经不见了。
冯梁:“……”
他看了看手上精美的鱼尾灯,又看了看长街之上摩肩接踵的人群,缓缓垂下胳膊。
桥妧枝提裙跑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冯郎君的影子,方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刚刚跑得急,颇有些气喘吁吁,一边急促喘气一边向身后看去,好似身后有什么凶神恶煞的猛兽在追她。
身侧突然传来一阵低笑,少女狐疑看去,正巧看到身畔郎君还未来得及压下去的嘴角。
满街华灯,周遭人来人往,身躯有些透明的鬼魅站在桥上,笑起来如沐春风,身上的鬼气都消散几分。
桥妧枝知道他是在笑自己,腮帮微鼓,偏头去看挂在树枝上的花灯。
满街花灯各不相同,如今挂在他们头顶上的,是一个山雀模样的花灯。山雀花灯悬挂在柳树的枝条上,随着夜风卿卿摇晃,好似正在林中自由穿梭。
“女郎。”沈寄时开口,身影在花灯的照映下泛起一层薄光,声音带了些许落寞,“女郎其实不必对旁人示好避如蛇蝎。”
桥妧枝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提裙向桥下走,“我对冯郎君并无意,沈郎君应当知道,何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马上就要弱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沈寄时与她并肩,低声道:“女郎若是无意便罢了,若是以后遇到中意的郎君,不要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日子实在不适合谈论这样的话题,桥妧枝不置可否,行至桥下站定,岔开话题问:“郎君可有什么愿望,我为郎君写在字条上,放进河灯里。”
他们不远处,便有一个卖河灯的摊贩。
眼前的小河连接着护城河,若是运气好,河灯从长安一路飘走,能飘很远很远。
沈寄时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她身侧,低声道:“女郎,周将军在你身边。”
桥妧枝一怔,猛地转身,对上一双熟悉又冷淡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