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杀戮,还有对方濒临死亡时的挣扎、恐惧、绝望,这一切都能唤起他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迈步向前走去,前方的路上弥漫着大量的黏液,雾色里传来沉闷声响,像是肉块碰撞的声音。一摊肉山一样的怪物匍匐在地上,黏液从它身体下面淌出来,流进了一旁的沼泽里。
它红色的眼睛没了光,已经死了。另一个肉山压在它身上,正在跟它交媾,一边伸出触角,从尸体的肚子里掏出内脏吞吃下去,把它所有的价值都压榨得一干二净。段星河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想着这样的怪物,该用什么方法来杀掉才更有趣?
那头怪兽觉察到了他,缓缓地扭过头来。段星河将幽冥剑幻化成一柄长鞭,啪地往地上一甩。
那怪物缓缓地从尸体上爬起来,身上还在往下淌着黏液。它站起来有一人多高,身上的凸起像癞蛤蟆一样,此起彼伏地蠕动着,每一个凸起都是一只眼睛,朝着他骨碌碌乱转。
这种怪物在这里也只是中等体型的,但性情已经十分邪恶了。它注视着段星河,朝他发出了低吼,十来条触手朝这边伸了过来。
段星河一跃而起,躲过了那些触手。他落到了怪物身后的一块岩石上,将长鞭甩了出去。那鞭子会自己变长,勒住了怪物的脖颈。怪物被鞭子上的倒刺扎的极其疼痛,嗷嗷直叫。段星河手里的鞭子却越勒越紧,怪物要窒息了,浑身的触手不住拍打地面。
对方越痛苦,他就越痛快。段星河的手指攥得发白,忽地一跃落在地上,扬起鞭子向半空甩去。怪兽被他高高抛起,又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怪兽被摔的内脏破裂,趴在地上,吐出了几口绿色的血液。段星河松开了鞭子,注视着它濒死痛苦的模样,道:“想死么?”
怪兽发出虚弱的吐息,段星河又是一鞭抽了过去,将它背上的皮肉都撕裂了。他冷冷道:“别急,我还没玩够呢。”
怪兽疼得蜷缩成一团,发出求饶的叫声。段星河扬起鞭子,重重地抽在它身上。怪物翻滚着,浑身不住流血,终于瘫在地上不动了。它身上的眼珠被鞭子抽的或是破碎,或是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一个个赤红的眼珠呆呆地望着天空,看着他。段星河走了过去,一脚踩碎了一颗眼球,噗的一声,像踩碎一颗浆果一样柔软。
怪物残破的肢体陷在沼泽里,慢慢下沉。远处的浓雾中,有怪物的触手高高地扬了起来,仿佛在寻找猎物。
段星河手中的长鞭散发着血腥的味道,他扬起了嘴角。夜还漫长得很,足够他杀个尽兴了。
段星河找到了发泄杀意的地方,整个人比从前轻松多了。这简直是个天赐的地方,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不必再用尽全力去跟煞气对抗,可以随意地放任自己的欲望,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他白天不见人,只在屋里睡觉,天一黑就去虚空秘境。
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段星河有种隐秘的快意。他杀的是妖物,罪孽几乎不怎么增长。白天他看过无事牌,那一点黑色的阴云并没有扩大多少。照这样下去,他再杀几百上千只怪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
虽然如此,那种贪求杀戮的欲念刻入了他的意识中。他隐约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却又难以控制自己。
一只硕大的羊头怪兽摔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段星河从幽冥宝匣中幻化出绞首架,提起它头上的角,把它挂在了绳索里。
段星河拉紧了绳索,那头怪物被越吊越高,四肢不住踢蹬着,眼珠暴突出来。
绳索勒紧的声音在他听来有如天籁,段星河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意,欣赏着那怪物痛苦挣扎的模样。怪物的颈骨被拉断了,身体软软地垂下去,体内的秽物淌了一地。
段星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松开了绳索。他身边到处都是怪物的残骸,眼球、触手,各种难以名状的器官散落一地。
杀戮带来的快感褪去,空虚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一脚踢开一头死去的怪物,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轻轻响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见大雾中,有个人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裳,头上的红发带在风里微微飘荡,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段星河的心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步云邪走了过来,看着地上那些怪物的尸体,神色很是难看。他道:“星哥,你在干什么?”
段星河沉默着,他周身的煞气炽盛,眼里也布满血丝。被发现的那一瞬间,他竟有些羞愧,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这几天段星河的行为十分反常,他白天好像总是睡不够,眉宇间又萦绕着一层黑气。步云邪觉得肯定有问题,便悄然盯着他。方才见他摸黑从屋里出来,钻进了虚空境界。步云邪悄悄跟了上来,结果就见他在秘境中大开杀戒,不但如此,还用刑具施虐。
人前可靠强大的大师兄,背地里却做这么暴虐狠毒的事,若是让人知道,怕是要名声扫地了。段星河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他最不希望知道的那个人,就是步云邪。
步云邪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十分失望,又有些难过。他道:“我以为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咱们一直都在想办法,太一心经也学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一心经虽然精微深妙,要练成总得花几百年的时光。而他时刻都被体内的煞气折磨,那种痛苦是外人没办法解的。段星河知道说了也没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道:“杀几只怪物而已,又涨不了多少罪孽。”
“你这是骗你自己,”步云邪焦虑道,“煞气会侵蚀掉你的神志的。那么多人一路上想方设法跟咱们作对,就是想让你堕魔,你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段星河知道他说的不错,但心中有种强烈的烦恶感。他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不让杀,我不杀就是了。”
他收起了幽冥宝匣,大步往外走去。步云邪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段星河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段星河回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后悔。步云邪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滑到了泥潭边缘。他也想控制自己,可每当开始修炼,心魔就会出现,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他。与此同时,太一心经与他体内的正气也结成了一派,与煞气对峙。双方拉扯着,冲突着——成神还是堕魔,逼着他做一个选择。
虺神的诅咒太强大了,世间没有力量能与之抗衡。他就像一颗孕育着邪力的种子,若是选择正道,就要抱着与体内的煞气同归于尽的准备。若是选择堕魔,那便轻松多了,从此不用再承受任何痛苦,为所欲为。但神志被吞噬后的自己与行尸走肉无异,说不定还会伤害重要的朋友和亲人,甚至伤害千千万万个无辜的人。
他不想服输,不愿意像一条狗一样在虺神面前摇尾乞怜,更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停了下来,忽然重重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强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越发后悔起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步云邪来到了他身边,道:“你又干什么。”
段星河道:“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如果我再进去,你就狠狠打醒我。”
步云邪的眼睛也有些发红,低声道:“你能管好你自己的,我相信你。”
风声呼啸着,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周围大雾弥漫,到处飘荡着血腥的气息。这样的环境足以逼疯任何一个人,他的心仿佛一直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并不觉得有多荒谬。